番外
番外《一闪,一闪,亮晶晶》一
叶崇磬近来时常觉得自己忙的有些离谱。
从前怎么忙,他都不觉得有问题。一旦觉得有问题,他也就得想办法让自己闲下来。
闲下来之后他又得想着怎么打发时间。而且他发现,除了和毛球一起跑跑步、玩玩飞碟,从前那些消磨时间的招儿忽然间都不太管用了。
本来招呼人聚一聚也是可以的,他还愈加的讨厌聚众的场合。偏偏年底最多各种各样名目的party。往年不喜欢也要去的那些,今年他通通都省了——这天早上Sophie给他送文件进来,问他,叶先生,您还记得吗,那天我们再茶水间里聊天,您经过的时候问我们聊什么呢笑的那么欢实?
你们在聊什么?叶崇磬问。手边一杯咖啡,香的让他很想赶紧签完了这些文件,趁着温度正合适喝几口。天气冷的很,他刚刚在地下停车场从车子里出来,短短几步路,都觉得冷。
我们那天在聊,若是传说中玛雅人的那个预言其实是真的,我们会怎么做,还有叶先生您会怎么做。Sophie笑着,说,我们也挺无聊吧?
他抬起头来看着Sophie,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会说你抓紧催一下秦先生,那《心经》他可得给我送回来。说是拿去鉴赏一阵子,这一鉴赏,可就鉴赏了小半年儿。别一阵子鉴赏成一辈子,我可受不了。
Sophie一乐,说,我们那天都猜您会说,赶紧给我把放出去的贷款都收回来。
叶崇磬哈哈一笑。笑出了这些天以来最大的声量,他这间大办公室都有点儿装不下了的感觉。他说,你以为我是佟老二啊,爱钱如命。
他笑出来才想,他们早前聊天的时候也说到过这个。虽然谁都没当真,倒也一一的琢磨过到底眼下最重要的是什么。佟铁河说要是说现在有什么不满意的,那就是俩双胞胎儿子居然身高不一样,安安比稳稳个子能高两公分呢,可是稳稳比安安还胖半斤······这是什么"不满意"呢?分明是跟他晒幸福。
Sophie笑容明媚,说,爱情这么了,怎么着也得抓着最要紧的在手边儿。
嗯,对你来说什么最要紧?叶崇磬翻了翻手上这份文件。
我先生,我儿子,我父母。Sophie笑着说。
叶崇磬笑着点点头。Sophie去年出嫁,他坐在娘家人那一席。生平第一次做证婚人,跟在男方证婚人之后讲话。Sophie的先生是公务员,男方证婚人是领导,高级公务员。他笑着想起来那证婚词都觉得好笑······于是他笑着摇了下头。忍了忍,还是说出来,说Sophie,人的缘分真的说不清。
谁也没想到只交外国男友、有时候连中文都讲不利索的Sophie,会闪电嫁给一被她婆婆形容成"三锥子扎不出一个响屁"来的男人,还闪电般的生了一个儿子······
是呀,缘分真的说不清。Sophie眨眼。当了妈妈的Sophie还是那么干练,却比从前更加细心些,也宽容些。崇磐偶尔过来,还是要拿兰花指点茶杯里的茶,故意挑剔一些有的没的,Sophie也已经能应对自如。
叶先生,昨天的花,索**满意吗?Sophie问。
叶崇磬手中的犀牛角钢笔是新换的。用了没几天,可能笔头还有些涩。这会儿笔尖顿了下,还是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Sophie笑笑。老板没往心里去。这点她心知肚明。
叶崇磬签一份文件,Sophie拿好一份在手上。又问他,那过几天佟先生推的慈善舞会您也不预备去?
叶崇磬签了最后一个字,说,去。他那儿,我不知是得钱到,人也得到。
当然这点越是不露面,各种各样的传闻就会愈加的多起来。
但他从来也不是会在乎传闻的人。
好在现如今像这种类似的行为,有个蛮好听的名头,叫做低调——他叶崇磬果真低调的起来?才怪。无论公事私事可留给人嚼的话头太多了。而且恐怕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他也只能在高调的氛围里,继续低调下去。
比如打球的地儿,他喜欢去的远一点,再远一点。
一包一天的场地,连球童都不让跟的太近。这样他甚至可以一整天都不用讲话。
夏威夷四季如出一辙的温度,他本是最不喜欢的。但看在空气澄净到不用像北京的空气都分辨的出前中后调的份儿上,也足以让他接受。
何况这样的空气里并不飘着各种各样的杂质呢?
当然在他这样独处的时候,也偶尔会有不速之客未必不受欢迎,得看是谁。
罗焰火是一个。佟铁河是另一个。
焰火和他差了十岁,性子也南辕北辙,唯独在一起打球的时候,这种差异会忽然消弭。
有一天晚上焰火忽然打电话给他,说叶哥叫上铁子,咱打球去。
冷不丁的招呼人打球,还没说打什么球。却好像非要打成了这么一场球似的,志在必得的样子,从电话里那简短的几个字儿里就听得出来。
叶崇磬倒也确实想好好运动下。恰好那天开了个奇长无比的会议,说是马拉松一般也不过分,他迫切的需要从会议室出来之后换个状态。运动一下是最好的选择。
巧的是铁河那天也刚好有空。三个人子啊北体体育馆外碰头,才知道是打三人篮球。
佟铁河上来先照脑袋瓜后头给了罗焰火一巴掌,说你小子,铁子也是你叫的?
焰火呲牙咧嘴的忍着疼把球衫给他俩,说,叶哥呢嘴怎么那么快,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叶崇磬笑眯眯的,说你小子口无遮拦,就是欠铁子踹你两脚。
佟铁河听了,果然又踹了两脚。
罗焰火却立马儿就像被逗弄的舒坦的小狗崽儿似的,蹭过去说,哥呢尽管踹,只要待会儿你把那几个小子修理好了就成!回头那慈善舞会,我签张空白支票给你······
佟铁河笑骂了句德行。
进来更衣室,叶崇磬笑着说,也别说,这回募捐的事儿明明是你牵头,风头干嘛又让我们出?你连个名都不挂。做了好事儿不留名儿啊?
佟铁河笑笑,抖着手里的球衣,说,家训,财不露白。
那照哥哥的你这意思,是让我们露白,你不露,合着陷害我们呢?得亏我们兜里这俩钢镚儿还经得起光。罗焰火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没等着铁河再踹他,早蹦到一边儿去换球衣了。
上衣一脱,露出漂亮的肌肉来。见佟叶二人看他,故意的一转身,胳膊一收一放,上半身的肌肉线条全都亮出来了。
怎样,怎样,怎样?焰火眯着眼睛问。
这一回,换了叶崇磬,照着罗焰火的屁股狠踹了一下······
对手是医学院的几个博士生。
体育馆里零零散散运动的人不少。不是周末,看样子是学生居多。
叶崇磬知道罗焰火定期会打打篮球。这是焰火从上中学开始养成的习惯,后来留学去篮球文化底子深厚的美国,也一直坚持打球,一度进过校队,位置当然是后卫。虽然跟美国人打,多数华人在身体对抗时都不占优势,会有一撞便被撞飞的尴尬,但是焰火侥幸不属于这一类。他想想,他也不算。打球吗,焰火是头脑占便宜。跟焰火一队打球,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他倒是对进来之后,就站在场边观察对手热身的佟铁河不放心。没见过铁河打篮球怎么个样子,好像听都没听他提起过。问他,他就一句凑数还是可以的。焰火听见就笑了。上唱他才明白过来焰火的意思,也明白过来为什么焰火电话里就指明要铁河来——他以为亚宁嘴里那拨儿Eton小子,总凑在一处儿打马球的,篮球不该上手是这么熟练,但不是的。一上场是哪个人手感生疏到配合默契只用了半节时间。若不是焰火常打球,发挥也没有铁河好。他反而是三个人理最弱的。实在是有几年不打篮球了,手感一时半会儿真找不到。不过也还好,头顶上兹兹冒汗,身上散出来的湿气······其实还蛮痛快的。
平时正儿八经的抡着高尔夫球杆,球风再漂亮精致,怎么也不如打起篮球来潇洒。高对抗性的运动玩儿起来,雄性荷尔蒙的味道充斥在周围的空气里,让人热血沸腾。
半场休息的时候焰火去打电话了,叶崇磬和佟铁河坐在场边闲聊。
眼见着小P孩儿都长大了。当年挨罗叔叔一顿胖揍,往我们家一躲就是一礼拜,好吃好喝伺候的这小子就跟一大爷似的。现如今坐起事情,手起刀落,眼都不带眨一下儿。铁河说。对着焰火的背影。铁河眯着眼笑,优哉游哉的,一点也不像打了半场激烈对抗的比赛——原本说好了就是友谊赛而已,不知道为什么上场焰火就拼的很凶。焰火把节奏带起来,他们俩也只能控制一下。对方虽然也算是高知,球风却也很街头。
可不是吗。看他做事儿,痛快。叶崇磬说着,斜着眼看了看铁河,说,你体力不错嘛。说着一拳打在肱二头肌上,坚硬也有弹性。他就笑了。
每天都健身嘛。铁河笑仍旧眯眯的说。你知道每天早上带四个狗玩寻回游戏是多么大的运动量?
他笑。
他怎么不知道,当然见过那阵势。邓老四说的"狗园",名不虚传。他也和他的毛球玩,每次等到毛球玩的尽兴了,他也累的想倒地不动了——毛球可是一头一旦扑过来就能把他推一个大跟头的大狗啊。
安安稳稳还可以当俩哑铃练臂力。铁河笑着,做了个举哑铃的动作。棉T恤裹着手臂,看上去就很有力。
那回头潇潇也可以这么练。他说。
佟铁河哈哈一笑,没说什么。
叶崇磬也哈哈一笑。
托罗焰火这小子的福,他们心情都不错。
尤其看着上半场球打完,那帮博士生三个人里有两个脸都白了——盒每周都打高强度的高球、每天都坚持运动保持身材的他们比起来,看来住院医生们显然处于下风——这么想想,就更让人愉快。
小P孩儿不知道存了什么心,今儿这球打的跟拼了命似的。叶崇磬说。
小P孩儿嘛,能存了什么心?铁河笑着,脸上是那种看的通通透透的表情。说完了,也斜了叶崇磬一眼,虽没说什么,那种通通透透里,却应该也把他包裹在内了。
叶崇磬忽然就有些来气,突然一抬腿就踹,佟铁河素来敏捷,躲的快极了,看着他仍是似笑非笑的,让他的脾气没地儿发——这个人,真是反应极快,无论在哪儿。
罗焰火回来了,坐在他们俩旁边。
铁河问焰火等下有约没有,没有的话一起家去吃饭,说,我让人去请师傅来家坐牛肉面了。天儿冷,想吃面了。还有好酒,不来后悔。
焰火笑的就差在地上打滚儿了,说哥哥你这是拉俩证人回家报备吧?才能多会儿啊就得解释清楚去向?端端姐姐的名声生生的就这么让你给毁了。
佟铁河一本正经的看着他们俩。
叶崇磬也笑,说阿端再不是这样的,你现如今真是想尽了办法儿的毁她啊。
焰火笑着说,也奇了怪了,端端姐姐这么就跟你过了这么些年的?你可知道,当年和我一般大小的那些,都恨不得快点长大是为了什么?你们俩结婚的时候,我们恨不得是ique砸场子的!雷子说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话没说完人已经被铁河起脚过去就踢翻在地上。
焰火嚷嚷,说你们今天都来无影腿嘛?
铁河一本正经的掏出手机来把周围拍了一遍视频发出去,问,少废话等下过来不过来?
哪儿有不去的道理。翻身坐起来的焰火笑。
叶崇磬问铁河,难道阿端亲自下厨?
铁河收了手机笑笑,说,不。她做的饭哪儿能吃啊。也就是我吧,不嫌弃。
焰火从地上爬起来,说他舍得让端端姐姐做饭?要做也只做给他一个人儿吃。咱连嫌弃的机会都没有。
叶崇磬和焰火开起玩笑来,说要等下这场球赢了,晚上就让自端下厨吧。
佟铁河却始终不肯打这个赌。
再上场,他们跟对方的分数咬的很紧,分差总在一两分之间。
这是最难打的比赛,也是最好看的比赛。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体育馆正在运动的其他人都停下来看他们这场三人篮球赛。没有裁判却有观众的比赛异常精彩。
他不知怎的也就变得特别想赢下这场比赛了。
下半场打的比上半场艰难的多,还是赢了。
几位医学博士走的时候特友好的说下回遇到再大战一场。
铁河待人都散了才伸手拉他一把,问:"怎么着,腿都软了吧?"笑微微的。
确实有点儿腿软,不过他撑着没承认,借力使力的起来,板凳上有一圈儿水印。全是汗。
从体育馆出来,天已经黑透了。外面只剩下他们三人的车子并排停在那儿。
罗焰火电话一响,他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挂掉就说要先走,也不解释为什么,脸色有些难看。然后他果然风风火火的就走了。就像他今儿说风就是雨的说要打球就一定来打球一样。走之前焰火把一个袋子交给佟铁河。让他转交他的端端姐姐。
叶崇磬本来也想就那么走的。
佟铁河却说:"不是说好了嘛?反正你一个人也是随便哪儿凑合一顿,不如跟我家去吃,我还有事找你谈谈。"
叶崇磬想想铁河这话说的有点儿不对劲儿。又让他立时三刻的说不出到底哪儿不对劲儿来。而且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马上去办,打这半天球,肚子也有点儿饿,也就跟铁河回家去了。这样也挺好。好就好在跟这一家子熟不拘礼。更好在这么幸福美满的一家子,却凑够不会给他这个单身汉任何压力。去别人家,哪怕再不爱唠叨的,也爱察言观色半晌之后,拐着弯儿的试探着说一句"我认识一个挺适合你的",或者听闻了什么,也拐着弯儿的试探着说"那谁还挺不错"······诸如此类的话。
番外《一闪,一闪,亮晶晶》二
不胜其烦。
就算装糊涂,装久了也嫌麻烦。
再这么下去,他干脆就得装耳背了······好像,他已经开始装耳背了。
还是崇碧那天实在受不了他,说了句大哥呀,你快了。
他问什么快了?
你就快不用装、就耳背的年纪了,还不正经。崇碧让他抱着大憨小憨,摇着奶瓶,一点儿不耽误"教训"他。那个邱潇潇就在冲奶粉,笑的手抖,奶粉撒了一桌子······
到了"佟宫",下了车佟铁河走在他前面。
离着老远,房子里的笑声传出来。
客厅的纱帘没有落,叶崇磬一抬眼就能看到客厅里的精彩;一群狗和一群孩子把佟家的客厅弄的像游乐场,女主人自端坐在沙发上微笑着看他们几乎是滚在一处的疯玩。
铁河站下,叶崇磬也站下,两人不约而同的叹气。
叶崇磬知道自己的叹气是感慨,身边这位叹气是无奈。多么幸福的无奈,叹气都像是在炫耀。
"少了妥妥。"他微笑。能辨认出来再毯子上熊猫崽子一样打滚儿的三个差不多大的男孩里有一个是金家的宝贝疙瘩。疙瘩和安安稳稳差不多大,连摸样都有几分相似,园滚滚的体型也相似,都结结实实的跟小红毛花生似的招人疼。
好像摆满月酒还是昨天的事,今天就会满地跑了······
门一开,一群狗争先恐后的扑过来,将刚进门还没来得及换鞋的俩大男人扑腾的根本没法儿站稳。偏偏俩人在人前都是周周正正的模样,这一回儿工夫,被一群狗弄的狼狈起来,偏偏又没有人来救他们······"阿端!"佟铁河终于忍无可忍。这群狗根本就是恃宠而骄。
"哎。"自端远远的只应一声。
倒是陈阿姨笑着让人把狗都带出去,拿了粘毛的刷子让这俩人自己处理一下衣服。
叶崇磬看了看身上,佟家的狗打理的也干净,这么起劲儿的扑腾,身上到没沾什么狗毛。这若是他的毛球······他都不敢想。
方大姐乐意继续替他收拾屋子,却还是不乐意碰毛球。
毛球除了他又不让别人碰,梳毛的活儿只有他自己亲自动手······他看看佟铁河。这人从前是最讨厌狗的,可是,你看他,最后一只狗被带出门之前,他亲手把粘在背上的一块什么给扯下来,还要摸摸它的狗头······发现他在看,他低声说:"有什么办法呢?"
叶崇磬止不住笑。
是呢,有什么办法呢?
爱其所爱而已······
那一群孩子却比狗狗的反应要慢的多,跑在最前面的是帖帖,乖乖的拿了一双新拖鞋来给叶崇磬摆在脚下,叶崇磬笑着蹲下来,摸摸她的头,他就毫不犹豫的亲了他一下。
柔柔软软的小女孩儿的亲吻,让从冰天雪地里进来屋的他,瞬间就要融化了。
疙瘩和安安争先恐后的奔着佟铁河去了,根本没顾上理叶崇磬。
佟铁河把那俩小家伙一边儿抱了一个,对女儿瞪了一下眼,祥装生气的说:"都不亲亲Daddy吗?叶伯伯臭不臭?"
叶崇磬歪着头看帖帖,也问:"叶伯伯臭不臭?"
"不臭。"帖帖也歪着头,回答了她父亲,又悄悄的对叶崇磬说:"Daddy可以天天亲,叶伯伯不能天天亲,当然要先亲叶伯伯。"大眼镜忽闪忽闪的,十分爱娇的模样。
叶崇磬哈哈笑着。
自端这才过来,顺手将落在最后的爬行者稳稳拎起来,微笑着站在他们面前,轻声叫他叶哥哥。
叶崇磬直起身,曼声应着。
她好像从来没有变过。
若是别人都这么大了还叫他叶哥哥他会觉得别扭,可她叫就不一样。
她此时好像和她的女儿帖帖似的,还没长大。
帖帖揪着他的裤子——只够到他的膝盖处,紧紧的攥着——他知道这一晚上她就不会放过叶伯伯的了。他将帖帖抱起来,漂亮的鬈发洋娃娃一样的安静可爱。
佟铁河一手拎一个,把安安和金疙瘩抱稳在怀里,问自端:"已经来了么?"
"来了。就等你们呢。飒飒他们刚来过,把疙瘩搁这儿了,晚宴结束再回来。说,等他们回来的时候,要是疙瘩睡了,他们今儿晚上也住这儿。"自端笑着说。
"这是把咱家当托儿所了啊?"佟铁河看看金疙瘩,说:"疙瘩,是不是?"
金疙瘩不明白托儿所是什么意思,见铁河这样问他,他"吧唧"一下亲在铁河脸上,说:"小姨夫,我饿······"奶声奶气的,但口齿清晰,听在人耳中,心都要化了。
"哎呦,哎呦,我们疙瘩饿了啊?怎么回事儿啊,小姨没给疙瘩吃饭饭啊?小姨不像话。疙瘩等Mummy回来去告状吧······"佟铁河额头触着金疙瘩的额头,笑着说。
叶崇磬看着他变脸儿变的那个快,笑的脚都要软了。
自端也皱着眉,笑着说:"叶哥哥,你先里面请坐吧,甭理他,他又发疯了。"
"好。"叶崇磬笑。
餐厅里那阵仗还是很够的。
全套的工具都放好,师傅和伙计各据其位。
叶崇磬虽然听说是吃牛肉面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套表演,他倒是也没想到佟铁河讲究到让人连厨房都搬过来。
他忽然就笑了。
佟铁河这人,讲究什么,都能讲究到极致。
"专机让人接过来的啊?"他问。
"是啊,水都是那边带过来的,不然味儿不对。"佟铁河从桌子上拿起一瓶酒来。
"你可真是。你们老爷子知道了,捶你都是轻的。"叶崇磬笑着说。
"他呀。"自端见他笑,只说了两个字,回过身去把稳稳放在座位上。
保姆过来帮忙,把几个孩子的位子都安排好。自端是好不容易把帖帖哄着叫到了她身边去坐。
叶崇磬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边那几个小毛头,像毛茸茸的小鸡似的,仰着头看她,听她轻声细语的跟他们说,要乖乖的、等下要怎么吃······他微笑,揉了揉眉。
"上个月爸在这儿,他表现的那个好啊。妈妈就说他,乖的跟避猫鼠似的。"自端笑着,摸摸金疙瘩的头让他等一下,不要着急,面还太热。她看了铁河一眼,有点儿嗔怪。
"也就这阵子吧,老爷子这回又回京了,往下这几年,瞧好儿吧,我真得夹着尾巴做人。"佟铁河坐下,微笑着给他斟酒,说:"好久没和你喝两杯了,你忙起来也太忙。"
酒也是西北的酒。
佟铁河骨子里有西北人的粗犷和豪气。就算他其实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不声不响的给他斟酒,不声不响的喝掉。
炖在亮晶晶的圆筒状大锅里的牛肉汤翻滚出热腾腾的热浪,香气满满的溢出来;并排搁着的煮面的大锅同样水汽氤氲······彼此也都不说什么话,这一团团热乎乎的味道,让人觉得异常舒坦。
酒应该是几十年的陈酿。闻起来是郁郁沉沉的香,喝到嘴里口感极好,醇厚且回味无穷,口中又觉得有一点点的涩。渐渐的让人身上就放松下来,变得暖洋洋的。
打了一场球,喝了几杯酒,对着两个能让他身心舒畅的朋友······他觉得今天晚上像是平安夜。
佟铁河说,牛肉面一人一碗,多了没有。
他要了荞麦愣子。
师傅浓重的西北口音让他听起来有点困难。但那一手拉面的绝活儿像手臂间华丽至极的舞蹈,细细的面粉尘一般扬着,雾气似的······想起前两天刚下过雪,之后便渐渐的更冷了。冬天里来一碗热面,再简单不过,也再舒坦不过了。
荞麦愣子吃完了,汤也喝光了,他跟铁河继续喝酒聊天。
好像知道他们要谈事情,自端照顾孩子们吃好了,就招呼保姆一起带他们出去了。
叶崇磬问铁河:"不是有事儿和我说?"
"永昌建设整合,有一部分资产要处理。"铁河简单的说。
他立即明白铁河的意思。这事儿他知道,亚宁问过他的意见。
他问:"你想接?"难怪今儿他一个电话打过去,铁河毫不犹豫的就说行见个面吧。
"我是没想到他先让人来问我。条件开的还很优惠。"佟铁河说着,看了一眼外面客厅里——他坐着的这个位置刚刚好,客厅里面自端正在打电话,她的一举一动,他想看到,都能看到。他回头见叶崇磬在留意他的举动,笑了笑,说:"她还没吃饭。"
叶崇磬点头。
"我看了下,永昌的这部分资产,按说我接是比较合适的。"佟铁河缓慢的说。
"你接不合适的话,他也不会跟你先通气儿。你们俩这些年,说对手也是对手,说冤家也是冤家,说回来,互相也更了解。可能这一部分资产,转给你,他应该也是觉得托付了个合适的人。"叶崇磬说。董亚宁的性格他在清楚不过,忍痛割爱,也要割的值得。永昌是他一步一步发展起来的,从战略上考虑,若非要分家不可,他也得保证分出去的孩子有饭吃。
可能是喝了酒,心里热,就觉得感性一些,说不出来那点儿唏嘘感叹。
不过他觉得不用说出来,佟铁河应该都懂。
"跟我过招,他下手很干净。这样的对手,我就算再不待见这人,尊重总是有的。"果然佟铁河给叶崇磬倒了酒,"我能明白他那份儿心。永昌是他的心血。"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碰了下杯子,都将酒一口闷了。
"我已经让人去评估了。下个周给他报价。我捡这么大一便宜,也不能让人吃亏。"佟铁河说着,听到脚步声,头都没回的说:"你赶紧来吃饭。"
叶崇磬对走过来的自端笑笑。
自端是一副有话说的模样。
佟铁河又是头也没回,一伸手,就将自端的手准确的抓住来了,拉着,也不说话。
"我等会儿再吃······"自端望着叶崇磬。
叶崇磬有点奇怪,就听铁河说:"干嘛还等会儿?过了饭点儿你再吃,回头胃疼不给你······"
自端空着的那只手一下子比在铁河的唇上,说:"叶哥哥,湘湘一会儿就倒了。"
两个大男人都沉默了。
"我们俩刚通过电话,我······多多去年在家里吃牛肉面,吃的很开心。我就想着······"自端声音柔柔的,大眼睛眨啊眨啊的。
佟铁河咳了一下,瞅着叶崇磬,说:"我媳妇儿。"
自端扯了下他的手,他转头看她。
叶崇磬笑,问:"干嘛呀你们?亚宁来吗?"
"不来。"自端说。
"他要来才怪。"佟铁河回过头来对叶崇磬说,"那个小多多,和他那爹,他那舅舅小时候一样,一肚子心眼儿。"
叶崇磬笑着点头。多多么,当然。
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着多多了,上次见,是去看美网,在包厢里遇见多多,邱亚拉和汪瓷生。两老一小见了他都很高兴,尤其是多多,跟着他回他的包厢去。一场比赛看下来,他体会到董亚宁说的"巨累"是什么感觉——夏天亚宁跟多多在伦敦看比赛,只看了一场盛装舞步,董亚宁回来就说"我恨不得揣着大英百科全书坐他身边儿,省的老怕自个儿一不留神就显得像个蠢蛋。"董亚宁后来叹了口气······这种压力,没跟多多相处过的人,不懂。
他是会觉得心疼。
希望他越来越像个小孩子,别那么聪明,别着急懂事。
他想着,喝了一口酒。
"多多有什么心眼儿啊,上回他们几个一起玩儿,让妥妥给治的晕头转向。"自端听了就笑,伸手扯了下铁河的衣领,轻轻的拍了拍。还是望着叶崇磬的。仿佛是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对他很抱歉。可是偏偏又不好说的很明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深海似的······
叶崇磬微笑着。
明明是根本不相像的眼睛,他愣是觉得相像。
自端听到外面车响,说:"来了······我先去看看啊。"她说着,又看了叶崇磬一眼,才走开。
叶崇磬沉默着,佟铁河见他酒杯空了,要给他倒酒,他说:"够了。再喝就高了。"
"高了就高了。晚点儿老金来了,你还是得喝。"佟铁河照样给他满上。
叶崇磬看着酒杯里汪着的颤盈盈的白酒,酒香扑鼻而来,他笑着说:"这酒真不错。"
"管够。"佟铁河说。
叶崇磬拿起酒杯来,两人碰杯的时候,酒洒出来一点点,洇在手上,有一点点灼烧感。
按说门外的狗儿们该叫唤了,可并没有。
说话声由远至近,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冲了进来。
"叶崇磬!"那个极漂亮的小男孩冲进来,哇的一下叫起来,"你真的在这里啊!我以为Auntie骗我······"
叶崇磬笑。
仔细看看Allen,好像长高了一点,又好像没有。
还是这么瘦瘦的细细的。
他捧着他的小脸儿,狠狠的揉了下。
"叶大哥,二哥。"屹湘进来。她已经脱了外衣。屋子里暖和的很,再加上餐厅里热气沸腾的,她面色有一层红润润的粉色,看上去气色很好。
叶崇磬点点头。
自端让屹湘先坐下,说:"我还没吃饭呢,等你们。"
"我要不早就来了,临出门想起你上回说的那款牦牛绒的毛衣来。我拿回家不知道搁哪儿了,找了半天才找到。"她说着就笑了。
"你可真是的······多多,饿不饿?"自端笑着问Allen。Allen摇头,她跟屹湘说:"飒飒听说多多回来了,说改天请你们吃饭。"
"她什么时候生啊?"屹湘端起面前的小瓷碗。刚刚上桌的热面汤,闻着就香。她跟师傅说要韭叶子。
番外《一闪,一闪,亮晶晶》三
"还有一个月。"自端微笑着。
"真佩服她。都那样儿了,前儿还热火朝天的在排练。"屹湘摇头。
自端看Allen安静的坐在他们身边,目不转睛的看拉面师傅的神乎其技,低声跟屹湘问道:"能住几天?"
屹湘也看看Allen,说:"十二天。"
Allen坐的离叶崇磬狠近,手搭在叶崇磬的手臂上,一对小脚踢动着,很快活······
叶崇磬摸摸Allen的头。
佟铁河另倒了半杯酒,直接递给Allen,说:"来,爷们儿,喝一个?"
他本是开玩笑的,不料Allen真的伸手来接,他笑着,对屹湘说:"湘湘,看好了,这小子有潜力。"
"有你这么逗孩子的吗?"自端皱眉。
屹湘笑笑,说:"这有什么。我爸在我还得手抱的时候,就拿筷子沾了白酒喂给我。不也没事儿吗?"
Allen笑笑,对铁河眨眨眼,说:"Vanessa说了不算。Mummy要是知道谁给我酒喝,会来拼命的。"
面端到他眼前,他拿起筷子来,刚要开动,忽然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瓜钻到他身边来,仰头看着他。他转头看了看这个洋娃娃似的的小丫头——个子还那么矮,他坐在椅子上,得低下头才能看到她。她还园滚滚的,球儿似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在地上滚起来似的,见他看自己,她回身紧靠着叶崇磬的腿——他眨了眨眼,她也眨眨眼。
几个大人都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俩小孩儿过招儿。
帖帖一转身,抱着叶崇磬的腿,说:"叶伯伯是我的。"
Allen张了张嘴,转头看着碗里的面,又看看生怕他抢去了自己宝贝似的的帖帖,拿起筷子来,忍了又忍,像是说服自己似的,说:"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啊。"
"就是我的。"帖帖小嘴一抿,仰头看着叶崇磬。
这小神态,像极了她父亲。
叶崇磬笑着,伸手拍拍Allen的背,就把帖帖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只是笑。
佟铁河捏了下女儿的小鼻子,说:"一晚上说的话,比一礼拜都多。"
帖帖皱皱鼻子,小胖手捏了叶崇磬的袖子,嗯了一声。
"皮呀。"屹湘笑道。
"宠呀。"自端低声。
"男人,哪个不宠女儿?"屹湘笑着。何况是这么可爱的女儿。"小模样儿像你多,小脾气神情像二哥多。"
"都这么说。"自端笑。
师傅一碗面一碗面的做好,放在各人的面前。
Allen吃着面还要拍照,想起什么来,又要跟师傅给他解释什么是篷灰······转眼看帖帖,还赖在叶崇磬的膝上,他皱皱眉。帖帖不甘示弱的,一对碌碌的大眼睛瞅他。Allen仿佛不习惯,只好转过脸去继续吃面。
叶崇磬笑着,把帖帖扶的稳稳的,说:"我怎么就想起来听谁说过一个笑话,你可是四岁那年自个儿跌进阿端的小床上去了,这事儿是真的吗?"
自端听了,看铁河,粉白如玉的面孔上,竟泛了红似的;铁河想了想,说:"这事儿,真有。"他看看自端,笑。
真是到了什么年纪,该脸红的时候,她还是脸红。
谁知道呢,匪夷所思的事儿,就那么发生过了······
屹湘和叶崇磬看着这俩人,都笑了,说起小时候的笑话来,每个人都能抖出一箩筐来······
他们正聊的兴起,陈阿姨来叫自端过去,说娃娃们该睡觉了。
自端要出去,屹湘也站起来去帮忙了。
她们一离开,餐厅里顿时就空荡荡的了似的。
锅里的热汤还在沸腾,虽然已经落了火。
外面风挺大的,吹的呜呜作响。
叶崇磬看了眼窗外,灯光中的树影随着风摆动。
水杉树在隆冬才更见风骨。因为叶子都落尽了,也没有色彩装饰,直直的立着,本色便显露出来······他在想焰火在球场上说的那些,虽说是玩笑话,但也是实话。他第一次来铁河自端的这个家,是他决定回国来工作之前。那天他一个人开车来的,车进了院子他的车绕进水杉林。早听说铁河这一处园林有些意思,亲眼见了才知道是什么意思。那天铁河也是一个人在家。气色十分不好,跟他说话,倒也坦然。他正在经历一段难熬的时间。
他那天看着水杉树林跟铁河说了句话,他说铁子,树一点点长起来,眼是看得见的,日子一点点过去,心是会知道的。
"当时我怎么那么文艺腔儿呢?"叶崇磬笑着,自嘲。多时以后他才真正能够体会那种心情。那是说了放手之后才知道自己有多不情愿。
情深至何处,转身时才懂。
佟铁河笑笑。
没说什么。
他这个人嘛,有些话,绝不可能说出来。
"还好,都在。"叶崇磬说。
他们就这么说着话,喝着酒,帖帖起先还自顾自的玩儿着,后来就困了。
佟铁河把帖帖接过去,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指了指楼上。随后他抱着帖帖走出去,上了楼。
婴儿房在他房间的隔壁,门虚掩着,他往里看了一眼,自端和屹湘一边一个坐在婴儿床边,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人都在笑·····他停住了脚步。
仿佛多年前,那两个小姑娘头碰头在一起看书,蜜蜂飞到阿端的头顶上来,惹的他们惊慌失措······还是他拿起书一下子拍过去,麻烦解决了。
他不禁微笑。
帖帖咕哝了一声,他看看。胖嘟嘟的小丫头,眼见着一天天的长大,很快就会长到她妈妈当年的年纪······他只觉得肩上沉了下,退了退,把帖帖抱去她的小床上睡觉。
每天晚上都要他讲故事才能入睡,今天是玩儿的累了吧。
他看了帖帖好一会儿,悄悄的走出去。帖帖的保姆小秦等在门外,他让她进去看着点儿。自己慢慢的走到婴儿房那里······
婴儿房里一室奶香。
安安稳稳早就睡安稳了,只有疙瘩还睁着大眼,眨啊眨的。
屹湘下巴颏儿搁在他睡的小床上,看他的小手儿攥着自端的手指,自端低声和疙瘩说着话,好像根本也没有什么内容,只是咦咦哦哦的······她看着自端,是个很美的侧影。
不知不觉,她就有些恍惚似的。
一阵阵甜笑在耳边响,仿佛是幼时,在房间里头对着头笑语盈盈······此刻自端依旧温柔恬静,看上去饱满圆润的似颗珍珠,完美无瑕······屹湘低低的叹息,叫一声"阿端啊"。
"嗯?"自端听到她叫,看她。
"有时候,我可真想你。"她说。
自端无声的笑了。她轻柔的抚着疙瘩的肚子,疙瘩终于困了。
"我知道。"自端腾出一只手来,握了屹湘的手。
"我都没有说过······"屹湘轻笑。眼睛就潮湿起来。
"不用说的。"自端也笑,柔柔的。"你是湘湘嘛。我都知道的。"
屹湘看着睡着了的疙瘩。
是的,不用说啊,不用的。
不用·······她是湘湘,她是阿端。是她无处躲藏的时候,愿意给她拥抱的阿端;是她无论多久不见,也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的阿端;是她不管怎么坚强,都不需要在她面前挺直脊梁的阿端······她的阿端。
她于是真的软软的靠在这小婴儿床边,笑了,说:"疙瘩可有哪点儿像子千吗?完全是飒飒的样子。"
"所以宝贝一定呀像他。"自端笑着说。金子千说了,要是女儿再不像他,这辈子要冤枉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安安稳稳还不开口说话吗?"屹湘问,近日听阿端抱怨,说什么招儿都用遍了,她的双生子还不开口叫爸爸妈妈。
"我怀疑他们俩专门和我们较劲呢。佟铁百宝出尽,他们就只是看着。"自端看了看已经睡着的儿子们。
屹湘想着佟铁河那样子,就觉得滑稽,忍不住笑,说:"没关系,帖帖说话也晚,你们家就这基因。"
"唉······"很温柔的叹息,看看屹湘,自端问:"多多呢?这阵子还好吗?"
"还好,我今儿来的路上看着他,还想,从前哪里知道,做父母的会操这么多心呢?真是见天儿的跟前儿,操心;见不着,还是操心。"屹湘摇头。
自端握着她的手,半晌没吭声,只是听她说。
"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话有点儿多?"说了一会儿,屹湘笑着问。从前她们在一起,都是她说的多,有时候好久得不到一句回应,以为阿端睡着了,碰她一下,她才说"听着呢"······"是不是啊?"
"你才话多。"自端笑笑。
房门被敲了两下,极轻。
屹湘抬头见到佟铁河进来,站在床尾看看他的儿子,又看看金疙瘩,才说:"下去吧。你们俩刚才也都没好好儿吃东西。"
下楼的时候,自端要扶楼梯,佟铁河头都没回吗,握了自端的手,说:"瞧瞧,不戴眼睛,楼梯都不会下了。"
"喂!"自端轻轻柔柔的叫道。
"你能不能别当着人,这么呼喝你老公?"佟铁河说。
自端有些尴尬的看着屹湘,小声说:"这人就这样。别见怪。"
"我知道。你们俩就没拿我当人。"屹湘拍拍自端,笑。
笑归笑,还是有点感慨。
她还记得那时候自己只身去了伦敦念书,见到了铁河自飒他们的时候跟见了亲哥亲姐一样的踏实,跟他们一处喝酒,醉了,铁河也只管拎着她回去往沙发上一丢了事儿······怎么关心人?大约是不会的。又或者,是人不对。看着他们这样,真觉得踏实。
她跟着他们下楼来,意外的看到客厅里,壁炉前的摇椅上,叶崇磬坐在里面,看到他们一起下来,微笑一下——面上是一个男人微醺时的笑,沉沉的若醇厚的美酒般漾起来······Allen坐在他膝上,看样子也已经睡着了。他们的脚下,趴着温暖的炉火前的,是四只大狗。过一会儿,大概是因为太热了,有两只换了个位置,找凉快些的地方趴下了······
她站住了。
佟铁河眯眼看了看那几只狗,望着自端,"嗯?"
"外面冷嘛······"自端轻声的说,"你不要吓它们,它们见了你皱眉都怕。"
屹湘听到佟铁河鼻子里哼的那一声,明明是没有办法的意思。她这回事真的忍不住了,笑出了声。
叶崇磬指指睡着的Allen,起身将他放在柔软的沙发上,自端拿了毯子来给Allen盖好。
他们坐下来。
铁河去拿了酒来,一人一杯的倒了。
壁炉里的火旺,暖气也很足,酒杯拿在手里,不一会儿便热了。屋子里热的像夏天,外面却大雪纷飞。
今年的冬天,冷的早,雪也下的比往年多。
叶崇磬就想起Sophie开玩笑问起来的话,说给他们听······他们就这样轻声慢语的聊着天,什么都说,听上去没有一样是紧要的事,却又好像样样都至关重要。
子千和自飒比预计时间回来的晚些。
进门便说屋子里太热了。自飒大腹便便却穿着极薄又露背的晚装,还说自端,又不怎样冷偏偏还要点上壁炉,就为了那份儿意思,真是矫情到讨厌······她声音大,只说了几句话便吵醒了Allen,却半点儿不在乎的高高兴兴的搂着Allen,还不管Allen愿意不愿意,就亲了他好几下,转过头来跟屹湘说:"我要是生了女儿,多多就给我做女婿吧。"
"伊甸已经先给妥妥定了,你又来抢。"屹湘笑着说。
"妥妥归大壮吧,多多给我们家金宝贝。"自飒不含糊。
喜气洋洋的。
他们这些大人都笑,酒杯碰来碰去的,好像真的有这么回事儿似的,只有Allen嘟了嘟嘴,说:"这事儿不能您说了算啊。"
谁都没听见,只有叶崇磬听见了。
他笑着招手。
Allen披着毯子蹦蹦跳跳的过来,靠着他,席地而坐。一对小脚搭在那金毛犬的背上,金毛一翻身,害他一骨碌也翻到在地,起身就和那睡得迷迷瞪瞪的金毛大眼瞪小眼,Allen还没有明白过来,已经被金毛伸出粉色的大舌头来狠狠的舔了两下,Allen叫着搂着狗脖子将它摁倒在地,滚成一团······这下,大人们更是哈哈笑起来······
因为都喝了不少酒,离开的时候,叶崇磬和屹湘谁都没有自己开车,由佟家的司机送他们回去。
Allen一路上都很高兴,一手拉着叶崇磬,一手拉着屹湘,摇晃着······
先到了屹湘的公寓楼前,屹湘牵着Allen的手,站在纷纷扬扬落下的雪中,跟叶崇磬告别。
"回去好好儿休息。"屹湘说。她不让他下车来,说下着雪呢,很冷的。
总是看到了他喝了酒,怕他闪风。
叶崇磬还是下车来。
他抬头看了看她公寓的窗口。
灯亮着,光很暖。
他微笑着和Allen握手说晚安,再跟屹湘说的时候,只淡淡的一声再见。
她的眼在夜幕下亮晶晶的。
他微笑的脸暖的能化掉扑簌簌降下的雪,心底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的、缓慢的跳怂着·····一闪,一闪,亮晶晶······他看着他们走进楼里去,在门合上的之前,Allen特地回身,对着他摇了摇手。
叶崇磬略站了一会儿——雪地里两行脚印,深深浅浅的,远了······
他上车之后便有点头晕。
今晚的酒是混着喝的,上头了。
他的电话响,接起来,是焰火。话筒里声音吵的很,焰火说的话,他听不清楚,于是他什么都没说,就挂断了。再响,干脆关掉。
下着雪,司机把车开的很慢,偶尔还是有一点飘。
这一飘让他头更晕一些,以至于怎么回到住处的,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家中一盏一盏亮起来的灯。灯那么亮,却也不知道怎么越走,越黑······
一睁眼已是日上三竿。
他捶着额头,麻木中有点疼。
这一捶额头惊动了毛球,那颗硕大的头探过来,看了他。
"毛球。"他声音低哑。
毛球歪了头。
忽然反应过来似的,跳起来狠狠的舔他的脸,他终于被它弄的笑起来,说:"好了,好了好了,我带你出门。"
就是这句话,让毛球乖乖的蹲在地上等他。
等他起床,换衣服,洗脸······他慢条斯理的准备,它的眼神便跟着他,也慢条斯理的游动。
他还记得这家伙第一次来到这里,他把它从笼子里拎出来。不过两个月的小家伙,真沉。
它一点一点的长大了,他几乎都要忘记它还是幼犬时候的萌样子了,但是它那眼神他永远不会忘记的。看上去很勇敢,并不怕他。明明很饿,明明很渴,还坚持着,等到他喝过水再给它,等到它能够信任他······其实那么勇敢的眼神下面,是有一丝丝的胆怯的。
他知道。也看出来了。
所以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这将是他的第一只狗,也应该会是最后一只。
他摸摸毛球的头,带它出门。
他没有习惯在散步的时候还带着手机,今天却带上了。
手机里躺着一条信息,内容是说谢谢他送的花,铃兰很漂亮,花盆很美······圣诞节我来陪你吧?
他看着在雪地里扑腾的很欢实的毛球,微笑了。
他写了一条短信回去:你有没有见过雪后的颐和园?
毛球跑的像个疯子,褐色的毛在莹白的雪中琥珀似的闪闪发光。
他抱着手臂看它玩儿,看它闹腾,他知道自己一定像个纵容孩子的父亲。
董亚宁曾说过,旺财是上天派给他、专门陪他度过一段难熬时光的,这段时光过去,它才会离开······
信息提示音嘟嘟响,他没有着急去看信息。
他想毛球这家伙这么健康,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毛球却越跑越远,他拍拍手,毛球就忽然间止住,立马折回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毛球毫不犹豫的扑上来,将他扑倒在雪地里······热乎乎的大舌头舔着他的脸。
真糟糕,回去又得洗半天。
下过雪的天空碧蓝。
几线流云,仿佛谁的画笔,轻轻勾点过······他想起一幅小小的方斗,兰叶,蝴蝶。看久了,宣纸上会起风似的,兰叶微颤,蝴蝶会受惊······斗方还锁在文具匣子里,一直没有拿去装裱。
但这也许都不用着急。
该在的,始终都在;
该来的,一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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