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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0

☆、第二十一章

   凌晨两点已过,如墨子夜更阑人静的凉,虫鸣艾艾怯怯乐此不疲,素淡的棉布帘倾泻如水的夜色,顾遥辗转与床榻还未有睡沉,月光凝蹇的脸庞柔柔的,皮肤似透明的。

  摸过嘴唇似还透出烫手的灼热。

  将膨胀的脑袋埋在枕头下狠狠用胳膊肘压着,想尖叫,只怕如此宁静之夜会惊怕浅眠的顾老,只好忐忑的呲牙咧嘴,嗤嗤的偷笑。

  心头当真是藏匿了一只矫健顽皮的小鹿,四肢发达,奔突于沧碧的树林。

  身后一片浓郁的绿,用手指细细的拭过,暖如j□j,指尖都伸展出一支娇嫩的桃枝。

  她想她果真是恬不知耻。

  舌尖将唇齿轻扫过无数次,浅尝辄止,贪恋他残存的味道,似是有些甜的,那味道便如五月里的草青樱桃,时而酸甜时而涩口。

  电视剧里的深吻简直令人脸红心跳,她看到的时候便羞涩的捂上眼睛,指缝里露出一双滴溜溜的黑眸,内心感叹着,原来舌尖都是相爱的。

  继而想想,她倒已是尝过舌尖缠绵的人儿。

  真好,她只能嫁给他了。

  -

  第二天的清晨,顾遥一脸清爽,即使脸上有很深的黑眼圈,走路却都是轻飘飘的。

  陆辛与顾博舜穿戴整齐一早前去参加朋友的订婚宴,顾老被部队邀请去公开演讲,顾白被托付给顾遥照顾,不懂事的俩小的凑一起,真是另人心头一阵颤恐,顾遥今年虽已二十一岁,但精神上却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陆辛当下,必然谨慎行事。

  唐简进来的时候只见她盘腿坐在地板上削苹果,头发似乎未曾打理过,并赤着白皙的双脚,脸上是全神贯注的表情,而顾白则懵懵懂懂的把玩着落在地上的果皮,

  锋利的刀刃简直是要分分秒秒擦过皮肤的样子,唐简一见她那危险的姿势,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于是赶紧匆匆忙忙的换了鞋,迅速的走上前去,将水果刀从她手中抽走,这才松了一口气。

  顾遥抬头见到是他,顿时喜笑颜开。

  “你来了!”

  唐简在她身旁坐下,拾起面目全非的苹果看向顾遥:“要吃苹果?”

  顾遥摇摇头,开始垂头丧气的:“白白非要吃水果沙拉!平常都是我妈给他做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做啊。”

  顾白见状扔下苹果皮就挤在唐简与顾遥之间,捏着唐简的衣角眼巴巴的。

  唐简摸摸他的小脑袋,淡淡的笑了笑,便站起身来走向厨房。

  顾白含着手指像个小跟屁虫似的跟在唐简身后,圆滚滚的身子一摇一晃。

  顾遥叹了口气,不耐烦的揉了揉满头乱发,一脸颓败,然后起身走去书房。

  -

  水果沙拉终于做好,顾白坐在客厅里一边吃一边看少儿频道的动画片。

  唐简走上楼打开书房的门。

  就见小姑娘百无聊赖的蜷曲在木藤椅上,毛笔在纸上扫来扫去,淡黄色的宣纸上顿时狼藉一片,他嘴角弯了弯,走过去将她抱进怀里便坐在椅子上,手指怜爱的捏捏她的脸蛋。

  顾遥努努嘴:“多好的二人世界啊,谁都不在,就剩一个会捣乱的小豆丁!”

  唐简扯过她的手包在掌心里,低低的说。

  “遥遥,我们有很多时间。”

  顾遥反过身来看他,脸上还是怏怏不乐的。

  “那你每天都会陪我的对吧……”

  “嗯。”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将她的碎发丝拢到耳边。

  “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你。”

  她将他衬衫上的每颗木质扣子都抚摸过,微微的叹了口气。

  “暑假结束后,我就要回学校了,寒假才能回来的……而且马上就要去医院当实习生了,英语还总是挂科,上大学真的很累……”

  唐简将她拥紧,听此言淡淡的笑了笑。

  “你是长不大的小孩子。”

  顾遥“哼”了一声,挑着眉角说:“才不是孩子呢,大学里有好多人跟我告白哩!上次你在我们学校门口见到的那个男生,就是那个沈裕,他在楼下摆了心形的蜡烛还捧着玫瑰花跟我告白!”

  唐简不动声色,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那为什么没有接受?”

  她顿时就吱吱唔唔的,脸颊也红扑扑的。

  “他长得不好看!”

  唐简闻言却敛了眉眼。

  “这个理由,我不喜欢。”

  是很熟悉的话,回忆到多年前的一个午后,他低着头,睫毛被阳光一根一根的抚过。

  她说:“阿简你知不知道你的手指很好看?”。

  他不抬头,用刀将鲜红透明的鱼肉切成薄片,额前的碎发掩映他的神色。

  她又说:“阿简你的睫毛好长好长,像个女孩子一样好看。”。  

  肤如凝脂,眉清目秀,没有哪个男孩子像阿简般,这样漂亮了。

  他的眼底有丝波澜,不为人知,他低低的开口,语气不重:“这个理由,我不喜欢。”

  似乎如今终能够懂得他话中的含义。

  顾遥环住他的脖颈,将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汲取他的温柔。

  “如果你长得不好看,我也会喜欢你……反正就是喜欢你,没有那么多的理由,阿简就是阿简,即便是容貌变了。”

  他忽而微微的一笑,摸上她乌黑的发丝。

  “那时只是随口一句,竟不知你全部都记得。”

  她搂紧他,声音柔柔的:“虽然小时候很多事都忘记了,可就是唯独记得阿简说过的每句话,背我的每一段路程,每一个微笑……因为是阿简。”

  人真的是奇怪的生物,拥有时不懂得珍惜,失去时才能够体会到真切的重要性。

  像是切肤之痛般,在每夜的梦魇里兴风作浪。

  他走后的那五年,她心心念念的,胸腔里装的满满的是当年睫毛秀长、冷冷清清的白衣少年,那一尘不染、举世无双的唐简。

  唐爷爷总是逗她,说阿简不会再回来,说阿简会在法国娶妻生子。

  那时她便觉的真的再也见不到他,或许过上好多年,他的样子他的气息都会完完全全的消失在她的生活里,从此成为一张白纸。

  耳边是她糯糯的呢喃,时而羞怯时而乖巧,软香温玉娇柔的蜷缩在他的怀中,呼吸的频率都似与他的相同,话语甜丝丝的流在他的心尖上,他只觉骨子里有着无限的贪婪。

  他越发抱的紧,嘴唇顺着她娇怯怯的脖颈吻过,本是白皙的肌肤像是嵌了几朵寒日梅花,莹莹的发着水光。

  她闷哼一声,软着身子往下躲。

  “好痒啊……阿简……”

  他不停止,只按紧了她,顾遥只觉浑身似有无数的蚂蚁攀爬着,皮肤感觉到他呼吸的温度很热。

  终于唇齿相交,他的呼吸很重,似乎要将她吞噬般,大脑里一团乱麻纠缠着,无法停止,无法结束,两人都深深的沉迷。

  情到正浓的节骨眼上,满嘴沙拉酱的小娃娃“蹬蹬蹬”打开门跑进来,眼神无辜,无视姐姐像苹果一样红的脸以及哥哥一脸不爽的模样,小朋友似乎不为所动。

  “阿简哥哥!沙拉都吃完了!我还想要吃!”

  顾白拍了拍滚滚的肚皮说。

  -

  晚上陆辛做了油焖大虾。

  顾白抓了好几只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弄得满手酱汁,那模样俨然与顾遥年幼时如出一辙,陆辛与顾博舜只是偷偷的笑,顾老却越看越喜欢,干脆将自己盘中的虾子剥给顾白吃。

  顾遥一边吃一边笑,打趣道:“白白你的肚皮是橡皮筋做的啊。”

  顾博舜挑眉:“你还好意思说白白?”

  陆辛与顾老只抿嘴低低的笑,顾遥“切”了一声,嘟囔:“我才没有哩……”

  两大碗的水果沙拉全部下了肚,顾白却依旧食欲不减,这劲头或多或少的与顾遥相似。

  晚饭后顾遥坐在沙发上看娱乐节目,小朋友连手都不洗就欢喜的跑过来,手指与嘴角的油渍发着晶亮的光,顾遥一见他就捏着鼻子躲得老远。

  顾白不屈不挠的跟在顾遥的身后,一直伸出小胳膊撒娇的抖动着。

  陆辛正收拾茶几,见状笑着说:“白白想要姐姐抱抱呢。”

  顾遥翻了翻白眼,说:“白白去把你油光光的小爪子洗掉,姐姐就抱抱!”

  小朋友也算听话,穿着拖鞋“踏踏踏”的就跑进了洗手间,搓上肥皂将手掌洗的香喷喷的就跑出来了。

  顾遥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用牙签扎碗里的苹果薄片喂给他吃。

  过了一会儿,顾白便开始顽皮,耍赖的想要姐姐亲亲。

  顾遥哭笑不得,手掌抵着小朋友热情的嘴唇,另一只手轻松的扎苹果往嘴里放。

  全家人哈哈大笑,坐下来看热闹。

  顾白小朋友闹了一会儿有些累,于是脸上开始不高兴了,皱着眉头说:“为什么阿简哥哥亲亲姐姐就可以,白白就不可以!”

  一口果肉顿时就卡在喉咙里,顾遥霎那狠狠的咳嗽起来,慌乱之间赶忙捂住小朋友的嘴。

  再回过神来时,周围一片寂静,只见全家人都愣在那里。

  她这下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第二十二章

   

  她与唐简之间的关系,并非是想要对家人隐瞒,可心底有一种恐惧在作祟。

  对未来的恐惧。

  好在顾老一如既往的温和从容,只是用拐杖低低的敲了敲地板,语气风轻云淡:“我先上楼睡了。”

  顾遥如坐针毡,耳边是顾老踩在梨花木楼梯的脚步声,平稳的瞧不出一丝瑕疵,等到卧室的门吱呦一声关紧,她这才哭丧着脸看向陆辛与顾博舜,陆辛瞥了她一眼,起身往紫砂茶壶添了些热水。

  “行了,别藏着掩着的,你真以为我们是不通情理的父母?”

  陆辛说着,眉目却很是轻柔。

  顾博舜低低的笑,半晌却又说:“我们家的小姑娘也真是长大了,都会亲、亲啦。”

  顾遥闻言涨红了脸,说:“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遥遥都从来没有亲过爸爸……”

  顾博舜洋腔怪调,脸上还佯装悲怆。

  陆辛瞪了他一眼,说:“还没见过这么当父亲的人……”

  怀中的顾白望望这个再望望那个,脸上有许困乏,陆辛牵过顾白倾身嘱咐他该要回房间睡觉,顾白揉揉眼睛,在陆辛与顾博舜的脸上分别亲了一大口,这才一个人乖乖的跑回房间。

  趁着顾博舜与陆辛拌嘴的时候,顾遥偷偷溜出了家门。

  今夜的星辰很美,颗颗动人,树影玲珑的泻落饱满的月色,深夜凉薄而逼仄,顾遥站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兜起帽衫,仰着头发呆。

  时年历久,大院经过了无数次风雨的冲刷,纵然是变的斑驳,却仍旧风韵犹存,拥得这一份珍贵的安宁。

  不知它走过多少人的青春,落得一身风沙,目光是饱经世故的老练。

  时光荏苒,不知多少身边人会渐渐消匿在过去,大院里的全部记忆,定然弥足珍贵。

  “遥遥。”

  一束光浅浅的打过来,他沿着幽静的石径小路走过来,脚下踏着月色。

  顾遥站起来,看清他的脸瞬而微笑的跑过去,脚步带起的风轻而柔,草木皆动。

  “在外面干什么?”

  唐简将手电筒关掉,伸手隐约的碰触她的脸,眼睛里没有光芒,像是深渊一般。

  “看星星!好大一颗的,还有金星,我跟它许愿了!”

  她抱紧他,仰头对他说。

  他勾了勾唇,说:“金星也可以许愿么。”

  “当然可以,它实现了我的很多愿望,譬如,将你送回家。”

  “那刚刚又许了什么愿望?”

  “……说出来就不准了!”

  “嗯…...”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时间便已晚,月亮的身影越发清晰。

  她临走前红着脸踮起脚,在他的唇上浅浅的啄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家里跑,步伐轻快,如果她当时能够回头,许会见到这个一向冷漠无言的男人脸上,有着一抹淡淡的粉红,那或许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伴着浓郁的月色,他的心脏渐渐柔成了一汪水。

  唐简当真觉得,顾遥是上天为他带来的救赎。

  只是双眼,却未曾看清她黑夜下的微笑,真是一种遗憾……

  -

  八月的末尾匆匆到来,天气炎热至极,柏油马路都被炙烤的滚烫滚烫,偶尔刮过的风也是闷燥如火的。

  顾遥的高中同学聚会被安排在A市一家偌大的娱乐城,隐约豪华。

  唐简送她过去的时候恰巧遇到赶来的付辰,江衡站在她身后,英挺的五官,与江壑如出一辙的脸庞,不苟言笑,眼睛里唯有付辰一人,满腹深情。

  付辰看到唐简,便偷偷的冲顾遥眨了眨眼。

  顾遥吐了吐舌头,与唐简打过招呼后才与付辰走进去,几次转头眺望他愈来愈远的背影,嘴角有不易察觉的笑容。

  付辰掐她的手背,笑起来:“这下高兴了吧。”

  她使劲点点头:“很开心!”

  “啧啧,高中时都没发现你对他有这感情,我记得啊,那时起他便唯独对你一人温柔,只是你当时还喜欢着梁知安,不过唐简也真是隐忍,这么多年过去还没将你忘记……”

  付辰细细的回味往事,有苦有甜又有酸。

  顾遥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

  “我那时要是能够意识到这些,就不必跟他分离五年了。”

  悠长的五年,久到总是想要一心一意的飞去法国寻回他。

  还好还好,生活中总有还好。

  他以一个男人回归。

  -

  同学会进行的很顺利,因为当年班级中大部分是男生,气氛也是足够火热,顾遥连着唱了几首抒情歌,嗓音糯甜,虽然调儿不太靠谱,可底下的男生们还是纷纷鼓掌,有几个凑上来要电话号码,被付辰一脚踢飞。

  “干什么!人家名花有主,想要电话号码也不照照自己那张脸!”

  有几个人不乐意了,嚷嚷着说:“哥们虽不是英俊潇洒的,可也是玉树临风的,更不是歪瓜裂枣型的!”

  付辰只冷冷的笑,少顷拽了拽顾遥说:“把你家唐简叫来比比!看看什么是真正地玉树临风!”

  顾遥神色犹疑,只见付辰气呼呼的,男生们还不断起哄,她便出了包间给唐简打电话。

  很快接通。

  只听得那方的唐简淡淡的问:“结束了么?”

  她靠在墙上说:“还没有……你在哪儿啊!”

  “在咖啡店喝咖啡。”

  顾遥咬了咬唇:“辰辰非让你过来,可我知道你不喜欢繁杂的场所……”

  包间的一个男生走了出来,顿时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自门里传来,男生打开窗户正要点烟,转头看见顾遥躲在角落里打电话,便微笑意盈盈的走上前去。

  “顾遥,你怎么还不进去?”

  顾遥见状犹豫的笑了笑,“我打一个电话。”

  男生“哦”了一声,未有结束寒暄的打算,并得寸进尺的逐步靠近她。

  “几年不见,你倒变的漂亮许多。”

  顾遥皱了皱眉,捂着手机没有说话。

  “老同学见面,留个手机号方便联系……”

  不等他说完,顾遥便抱歉的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几步。

  “我的电话还没有打完,不好意思……”

  说完迅速的转过拐角,重新将手机放在耳畔,刚想开口却只听得空旷的“嘟嘟”声回荡着,再拨过去却是无法接通。

  她突然郁闷了,竟是觉得他生气了。

  -

  顾遥回到包间时还是心神不宁的,付辰再邀她唱歌也被拒绝了,饮料倒是喝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包厢的门轻轻打开,众人纷纷抬头打量,却怔住了。

  顾遥顺着众人惊异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唐简站在门口,幽然一袭黑衣,目光冰冷冰冷的,他环视一圈,见她呆滞的坐在许多男人的中央,二话不说便径直朝她走去,继而淡然的在顾遥身旁的空位坐下。

  灯光昏暗的照在他的侧脸,漠视一切的绝美面容,冷冽锐利的眼眸,干干净净的却不失倨傲,方才聚于顾遥身旁的男生们不时一会儿便灰溜溜的散开,众人对此避而远之。

  顾遥却“噗哧”一声笑了,缠上他的胳膊。

  “你明明不喜欢乌烟瘴气的地方啊!”

  唐简斜眼,微微不悦。

  “以后不要再来。”

  她只低低的笑,心情很是舒畅。

  -

  后来再见到知安已是几天后。

  那时她正趴在窗户上拨弄着风铃,而付辰的声音就自手机中低沉的传进。

  “我与江衡打算毕业后结婚。”

  她霍的直起身,“那……那么快!辰辰你要想好了啊,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不用想了,江衡他很好,很适合我,我父母也同意这桩婚事。”

  顾遥闻言垂下眼睑,在靠椅上蜷起纤细的双腿。

  “可是辰辰……嫁进江家的话,你会经常与江壑碰面的啊,辰辰,难道现在已经不会伤心了吗?”

  付辰沉默片刻,而后又开口:“如果说不伤心那定然是假的,可是遥遥你知道么,最难过最痛苦的时候,是江衡一直在我身边陪我安慰我,他对我实在是太好太好,让我无颜以对,直到如今我才发现江壑在我心中是真的淡了,只留下一个幻影,浅薄的描绘不出轮廓来。”

  她顿了顿,几不可闻的吸了口气:“你们总是以为我将江衡当成江壑的替身,可是这种感情我自己心中最是清楚明了,江衡给予我的是铺天盖地的安心,让我绝不会有患得患失的感觉……我只是失望,失望当年爱错了人,什么童话什么戏剧,与现实相比简直不堪一击。”

  顾遥挂断电话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神来。

  她突然想到杨晓媛,那个像花儿一样的女孩子,现在是如何模样,而姚睿,又是怎样的呢?这些她全部不知道,而她现在只想祈求,付辰能够幸福。

  随后往窗外漫不经心的一瞥,她霎那就愣在那里。

  只见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的驶进大院里,穿过苍凉的树荫,汽车尾气掩盖尘埃,轿车瞬而在梁家门口停住,她探头使劲的往下望,从驾驶座上下来的人是梁昀,而副驾驶座的人竟是不久前见到的梁、知、安。

  她捂住嘴巴,只是看着他走进梁家,一步一步,脊梁挺直,脸上苍白,身形消瘦。

  流浪的白云静静的漂泊在浅蓝中,几座浅黄色的楼房此起彼伏,平滑的地面,惆怅的花香,板栗树的尸骨,静好的岁月,足够缅怀的过去。

  于是这熟悉的一切,开始归零。

  

☆、第二十三章

  

  回学校的前两天,陆辛去超市采购了不少零食与水果,将顾遥的行李箱撑的满满的。

  顾遥趴在床上抱怨道:“塞的那么满!怎么把阿简装进去!”

  陆辛噗哧一声笑了,坐了下来说:“你真以为阿简会陪你去啊,你二十一岁了,不要总像个孩子一样,白白都比你懂事。”

  顾遥双手支起脑袋,不满的撅嘴:“我爸说你年轻时总是缠着他,就像个孩子。”

  陆辛瞪她:“听他瞎说!”

  顾遥笑起来,软软的在陆辛的怀里撒了一会儿娇,这才乖乖的跑去收拾行李。

  后来经过书房的时候,偶然听到顾老与顾博舜的对话。

  谈论的均是关于梁知安,顾老语气轻松,说那孩子终究是个孩子,这些错误就当是珍贵的经历。

  她站了一会儿,这才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没有永远狠心的父母,这样想着,挤压许久的心事便霎那一挥而空,大院里总然是有了欢声笑语,朝夕如常。

  她思及片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与梁知安还是少见为好。

  只因这五年,什么都变了。

  又或者,她已有了唐简。

  她也再不是十六岁前的小女孩,这段路走的刻骨铭心,风景转瞬而逝,她着实是累了。

  -

  晚饭后的散步,旷远平滑的绿荫小道被墨青的夜色覆盖,孤傲的路灯发出阴暗薄情的灯光,清风暖暖的,两旁的白杨树身姿挺拔,冲云破雾,气势铿锵。

  真好的夜晚啊,宁静的唯有虫鸣,树叶凉快的摩擦声。

  唐简背着她,步伐沉稳而缓慢,她晃悠着小腿心情轻快而欢愉。

  这样的日子安心而满足,却不失热烈。

  她抱紧他的脖颈,浅笑的问:“辰辰说男人都喜欢肉肉的,是不是真的啊。”

  他往上托了托她,重新往前走,平展的道路似望不到头。

  “嗯。”

  她点点头又说:“我一直想要减肥,前/凸/后/翘的,你喜欢吗?”

  说完仰过脑袋打量他的表情,他目光淡淡的,嘴角却隐有笑意:“我最喜欢看你吃喝玩乐无牵无挂的模样,宁愿你胖一些,遥遥,你要做的就是待在我身边。”

  似乎是听他说过的最温柔的情话。

  她咯咯笑着趴在他的肩窝里,眉眼如春,“那……你要娶我吗?”

  发丝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他说:“你要嫁给我么?”

  她想了一会儿,说“不要!”

  唐简丝毫未有所动,却只是低低的笑出来,半晌又是正色:“我会每天给你做鱼,每天亲吻你,每天陪你散步,每夜与你一起入眠……”

  顾遥突然脸红了,嚷嚷说:“我现在还小呢,你要将我养的大一些,胖一些,这样才能把我娶回家!”

  他点点头,说好。

  不远处,梁知安就那样静静的站着,月色撒了一地。

  他吸了口气,眼中是狂躁的波澜。

  丢掉了烟蒂,踩为了碎尘,身后徒留一缕青烟,追忆为此。

  -

  回到家中,周围静悄悄的一片安寂,唐老房间中的小灯还未关掉,唐简轻声走进去,只见唐老戴着老花镜,手中握着一只娇小的娃娃鞋,神色认真,似乎有一种纠缠的情绪。

  唐简敛了眉眼,然后敲了敲门。

  唐老听到声响,便将鞋子重新放进了抽屉,面上如若平常,他笑着说:“回来了。”

  唐简走过来坐在床沿,开始帮唐老按摩腿脚,他的肌肉僵硬,皮肤微微的泛凉。

  “爷爷我越发不中用了,走几步便觉得累了,这突然让我怀念起当兵时那健壮的身体,跑上几千米都没有问题。”

  唐老说着,气色不复从前,暮景残光,他多了许多昔年的怀念。

  他看着唐简,“还好,你长大了,也把遥遥抢到手了,梁老头还是输给了我。”

  唐老笑起来,两鬓斑白银影淡淡。

  在柔黄晕染的光圈下,唐老目光深邃,心事重重,即便是笑着的。

  “爷爷。”

  唐简慢慢开口,神色凝重,他抬头看着唐老,眼睑下是深深的阴影。

  “告诉我,他在哪里。”

  唐老缓缓转过头来,手指交叉在一起。

  “是谁?”

  “唐渊,告诉我他在哪里。”

  “阿简,这些你并不用管。”

  他的语气重了些,更多是无奈的叹息。

  “爷爷,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么。”

  他站起身,“这是命中注定的分离,爷爷,可你并不甘心。”

  唐老扭过头去,厉声。

  “阿简!”

  “您不止一次的想要见他。”

  唐简依旧说着,脸庞泼洒幽静的光线,那么冷,那么伤。

  “我会找回他。”

  唐老看着唐简倔强的脸,眼角突然耷拉下来,无尽的凄冷散起,就这样勾起当年的记忆。

  -

  顾遥临走的那天,陆辛与顾博舜送她到机场,顾白一直哭个不停,顾遥安慰他说再过几个月就会再次回家,小朋友这才停止了哭声,抽了抽鼻子,湿答答的睫毛眨呀眨,真是叫人怜爱。

  马上就要检票,她依旧不甘心的望来望去,偌大的机场里人来人往,真的找不到他。

  手机响了,看了眼闪烁的名字,眼眶就红了。

  手指颤巍巍的接听,嗓音立马沙哑了,“阿简,我不想走……”

  他温柔的声音自话筒中传来,很是遥远。

  “乖,我会去看你。”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责备:“你骗人,你明明说你会陪着我的……”

  话筒里的笛鸣声很是吵闹,他似乎站在车水马龙的道路旁,忽而他又淡淡的笑了,“我没有骗你,遥遥,你要乖乖的,我会去找你。”

  “我应该要与你吻别,可是送机这天你偏偏就不在……”

  她说着,心头涨涨的。

  他笑了。

  “在G市办完所有的事情,我便会飞去找你,你等我。”

  顾遥“嗯”了一声,心里嘱咐她自己千万不要任性,这样想着便给他笑出声来,说:“我会等你。”

  等到他挂断电话,她再看了一眼手机的屏幕,这才依依不舍的揣进了口袋。

  “遥遥。”

  她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只见梁知安站在眼前,脸庞干干净净,他走得越近,那股熟悉而恬淡的肥皂香便越是清晰,这是一种很久违的感觉。

  顾遥心中讶异,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要走了么?”

  他微微笑着,瞳孔温厚。

  “嗯……”

  顾遥点点头,没有看他的眼睛。

  “注意安全。”

  他摸摸她的脑袋,像是从前那般舒缓柔和。

  可几乎又是在一瞬之间,梁知安忽然就摸过她的手指圈在手掌心里,温温热热,那股气息让她恐惧,想要伸出手,可是他的力气却强大的惊人。

  肌肤触到了粗糙的东西,她用指尖细细的摸索过去,才弄清这是一道深而长的疤痕。

  “这是你为我留下的。”

  他看着她说。

  顾遥有些惊慌,她皱着眉说:“知安你!”

  他微微的倾身,呼吸打在她的耳侧,语气轻快:“我很想你,遥遥,想到你的笑容太过痛苦,我便会用刀刃划过,你知不知道?在外的每天,我都在想你。”

  身后的陆辛与顾博舜根本看不清什么,她的视线被他掐断。

  “放开我,梁知安!”

  看着她抗拒的表情,梁知安低低的勾起了嘴角。

  “我会得到你,遥遥,不论用什么方式。”

  她咬着唇,终于能够挣脱开他的手,顾遥大步的后退,与他保持相应距离,心头只有战栗。

  他还是微笑,那张英俊的脸上,只剩下微笑。

  等到后来终于弄清这诡异的笑容,那时便真的已经万劫不复。

  他真的,再也不是顾遥所认识的梁知安,而悠长的生活也未曾归零,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颓败的盛开。

  -

  见到陆双双,顾遥着实吃惊。

  她将垂腰的一头黑发剪到了肩头,深棕色弯曲的发丝随风飘逸,黑色小短裙凸显她的腰身,坡跟凉鞋摇曳生姿,一双修长纤细的美腿简直迷倒众生,顾遥遇见她时,她正站在宿舍前认真的给男生们输入电话号码。

  白芩拖着行李箱走过来,笑着拍了拍顾遥的肩膀。

  “看你好像又胖了些,在家里吃什么好东西啦!”

  顾遥掐了掐白芩的脸蛋,学着她的语气道:“看你好气色,是不是被男朋友滋润的啦!”

  与白芩说说笑笑的走到陆双双身旁,白芩被她这身打扮惊了一惊,然后挑着眉说:“你这是啥风格?杀马特?洗剪吹?肥猪流?”

  陆双双白了她一眼,说:“不懂得欣赏就不要在那里评头论足!”

  眼看这把火就要烧起来,顾遥赶紧拉着两人上楼,又撇开话题说学校附近开了家日本料理,改天一起去尝尝,两人这才消磨隔阂,不情不愿的走进了宿舍。

  小安去的早,身上穿了件白裙子,清纯而靓丽,长发不烫不染,与陆双双是极与极。

  小安笑着说,这裙子是沈裕买给她的,说这话时她的脸上真是骄傲,说话都尖尖细细的,不再粗枝大叶。

  白芩看了看顾遥,叹了口气:“这么好的男朋友你不要,真是可惜了。”

  陆双双不苟同,说:“啧啧啧,一看就是没见过市面的人,暑假前来接顾遥回家的那个男人你没碰见吧,那才是一极品!”

  白芩“哼”了一声,不作回答。

  小安却也站在陆双双的身边表示赞同,低低的笑:“的确比沈裕好……或者说是没有可比性。”

  白芩这才半信半疑的看向顾遥。

  顾遥干笑着摆了摆手,便跑去收拾行李。

  陆双双凑了过来说:“与那帅哥发展的还好吧,话说他是你什么人啊?”

  顾遥一边将零食分给宿舍的姐妹们,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青梅竹马。”

  陆双双“哦”了一声,用胳膊肘奸笑着戳戳她。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介绍给我吧!”

  顾遥直起身来,瞪了瞪她说:“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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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降临,白芩与她的男朋友依旧柔情蜜意,小安与沈裕似也腻味的你情我爱,闹得宿舍里单身的姑娘们不得安宁。

  顾遥躺在床上握着手机发呆,突然就想起白日里异常的梁知安。

  翻来覆去的,心里一团乱麻。

  记忆里脊梁温暖的白衣少年,肥皂香那么甜那么柔,她不敢想象,变得那么陌生的知安。

  她打开信箱,在短信里输入几个字,想了想又一个一个的删去,来来回回的,不厌其烦的,深呼吸终于鼓足勇气,摁下了发送。

  捂上薄被,沉沉的舒了口气,蜷缩在床榻上。

  呼吸里都是对他的想念。

  似终体会得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意味。

  这样甜蜜着,便闭上了眼睛。

  G市。

  他站在空旷的落地窗前,望着远处灯火阑珊的城市,酒杯里的红色液体发着浓郁的烈。

  手机震动了几下,他慢慢打开,完美的脸上被光线照耀,他的眸色像是黑夜里的豹,冰冷而无情,然后,他不动声色的将手机关上。

  身后女子的胳膊攀上他的肩膀,唇瓣如这红酒。

  她的无肩长裙像水一样倾泻。

  “怎么不回?”

  她嘴角勾起,指尖抚过他的侧脸。

  他瞬而握住她的手,反过身来看着她。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倚姣作媚,半晌只是莞尔一笑:“干什么?”

  然后她的呼吸逼近他,妖冶的眼角一挑。

  “我要你,只要你,唐简。”

☆、第二十四章

  晨曦穿透隙罅,东方泛白,整个城市开始苏醒。

  他一夜未眠,起身时手肘碰到了咖啡杯,瓷片支离破碎,寂静被打破,收拾时不小心被尖利处刮破皮肤,随意包扎后便走近窗前将窗帘轻轻拉开,朝阳瞬间填满房间。

  他揉了揉太阳穴,洗漱过后便坐在窗前出神,马路上熙来攘往的车流驾驭着霜露,人人面无表情,行尸走肉般。

  过了一会儿,收回目光,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入邮箱。

  凝视着一封封的信件,文字里独有她的鲜活与乖巧,他一扫阴霾,低低的笑出来。

  毫不犹豫的订了一张机票,然后他依靠在椅背上,沉沉的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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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恰好周末,陆双双心血来潮捣鼓了一个联谊会。

  男方均是本校的学生,而且大多风度翩翩、品貌非凡,顾遥不知道陆双双从何联系到这般人等,更不知一向崇尚单身的她又为何改变了主意,只知道前些日子她与白芩闹得挺凶,整个女生宿舍都不得安宁。

  说到那日一如往常的夜晚,顾遥正打水回来,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得陆双双爆粗口,白芩不甘示弱,小安等人劝解个不停,却只落得一声多管闲事。

  似乎马上就要打起来的样子,顾遥赶紧扔下暖瓶就赶紧跑回宿舍里。

  推开门只见陆双双与白芩衣衫不整,水盆翻倒在地上,白芩眼眶红红的,却还是气急败坏的跺脚,而陆双双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头发一团糟,妆容愠开,模样狼狈的很。

  事后顾遥从小安口中得知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白芩与同伴逛街时正遇咖啡店里喝咖啡的陆双双,眸光一转,却见到陆双双对面坐着某个谈笑风生的男子,定睛细看,竟为白芩她缠绵许久的男朋友。男子眼中满是宠溺,并认真将蛋糕喂给陆双双。

  白芩一看,立马就瘫倒了。

  从前她与陆双双吵归吵闹归闹,都还有些情分尚存,而如今,两人均心照不宣的撕破了脸,见面便免不了一顿昏天黑地的怒骂,宿舍众人简直吃尽了苦头。

  那男子一见脚踏两只船的事情败露,与两人分别提出了分手,甚至连面也没有再露。

  陆双双与白芩还是冷战,白芩曾这样咒骂过陆双双,说她这样的人永远都找不到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因为她永远都是当小三的料。

  不知是置气还是如何,陆双双二话不说便举办了这个联谊会。

  于是,顾遥与小安还有宿舍里的众人都中枪,唯独没有邀请白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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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谊会这天,陆双双化了很浓的妆,然后又穿上了开学那日的黑色小短裙,长腿毕露,腰身纤细,性感至极,精致的小脸被衬得千娇百媚,妖娆艳丽。

  因着男方的长相都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于是宿舍里的单身女性们也多多少少的打扮了一番,脂粉气浓厚,都秉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严阵以待。

  顾遥当是应付公事,顶着素面朝天的脸就去参加了,加上衬衫三日未洗,袖口的污渍一抬胳膊便显露的清清楚楚,站在莺莺燕燕里简直就是泥土里的一朵小野菊。

  地点是新开的日本料理,包间里的气氛热火朝天,顾遥被挤在角落里,不停的夹新鲜的生鱼片往嘴里放,陆双双劝她喝酒,她噙了一小口舌头便被这辛辣搅得麻麻的,于是急忙摆手,陆双双笑着说她没用,后来就不再管她了。

  事实证明,陆双双在此次联谊会中极是受欢迎,一颦一笑引得男生们纷纷瞩目,再加上她毫不矫揉造作,酒量非比寻常,抬眸中隐约含着娇媚,叫人欲罢不能。

  顾遥低着头吃了一肚子寿司与生鱼片,怏怏的打了个饱嗝,突然觉得日本料理也就如此,价钱还出奇的贵,虽是家中常常寄来丰厚的生活费,她也觉得不能大手挥霍,存上几个钱儿想旅游时一刻儿也不耽搁,谁都拦不住她。

  这样一个人想着,抬起头时突然就看见对面有一男子,正托着下巴笑盈盈的看着她。

  她的脸一红,讪讪的冲他笑了笑,岂料他的嘴角勾的越来越深,她深觉负担于是胳膊肘暗暗的戳了戳身旁的陆双双。

  “双双,我想先回宿舍……”

  陆双双不以为意的看了她一眼,说:“不再多呆一会儿么?”

  顾遥摇了摇头,就要起身往外走。

  谁知陆双双突然拉住她的手,对顾遥对面的男子笑了笑,“能不能麻烦你送我们遥遥回宿舍?”

  顾遥脑袋嗡嗡一炸,匆忙摆手说不用。

  这之间那男子已然站了起来,看上去身形高大,模样温文尔雅,那若有若无的笑意令顾遥心头一凛,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奔出了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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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微凉,辰光明亮。

  那男子似乎靠的很近,她尽力的与他隔出些距离,但他不一会儿便再次贴了上来。

  眼看着到达学校门口,他的手指却越发不规矩,顾遥深吸了一口气,越发明显的排斥,胸腔里几乎是翻江倒海的厌恶感。

  忽然,男子开口了,语气自大。

  “你叫顾遥对吧?呵呵,我叫张元。”

  顾遥象征性的撇了撇嘴,不动声色的往外挪了挪身子。

  他转过头来看她,直奔主题:“你是我喜欢的类型,怎么样,我们处处看看?”

  顾遥呼了口气,正要拒绝。

  光影斑驳,更阑人静中,目光却偶然注意到不远处的柳树下站着一个人,顾遥怔了怔,只见那人缓缓的朝这方望了一眼,那双冷清的眉眼便叫她看了个清清楚楚,熟悉……而又天下无双。

  她几乎忘记张元的存在,抬腿就跑向他。

  他的眼皮抖了几下,见她脚下碎石纷扰,心口便提了起来,等她扑进他怀中时,他才有了实感,皱起的眉角软软舒开。

  “阿简……”

  她低低的呜咽,像只猫咪,竟是这么渴求他的味道。

  张元瘪了瘪嘴,转身就离开了。

  唐简向那方望了一眼,神色冷了起来。

  她身边野草丛生,叫他如何不呆在她身边?

  “遥遥。”

  他唤,眼神复加柔和。

  她抱的他死紧,一刻也不想松手。

  “我好想你……”

  他笑了,手指摩挲她的头顶。

  “我也是。”

  过了一会儿,她还像个孩子一般不肯放手。

  唐简摸摸她红扑扑的脸说:“夜晚的风凉,我送你回宿舍。”

  顾遥不情愿的咬了咬唇,沙哑着说:“我不要,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头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无限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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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寓里的温度很暖,她赤脚坐在床上不停地打量着周围,唐简用毛巾擦拭过她湿漉漉的发丝,她没有将睡衣带来,于是安静的缩在唐简宽大的白衬衫里,精瘦的小腿不安分的晃来晃去,身躯越发显得娇小。

  窗外的月色被云层覆盖,树影被咆哮的风摇动着,落尽一地枯叶。

  她的小脸在这如水的夜色里,水灵灵的发着红润的光泽,眉目清秀十分。

  唐简看着她,眸光和煦。

  过了一会儿,顾遥的头发微微的干了。

  她跳下床来,穿着拖鞋满屋子溜达,而又跟在他身后仰着头问:“你再也不走了吗?”

  他“嗯”了一声,将她的碎发抿到耳后,看到她的皮肤有些干燥,便又仔细的将润肤乳涂抹在她的腮颊上。

  她“嘿嘿”的咧嘴笑,像只树袋熊般抱住他。

  他步履蹒跚,走到厨房为她倒了杯热水。

  “遥遥,你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顾遥闻言傻乎乎的眨了眨眼,模样懵懵的。

  他转过身来,勾着嘴角看她。

  她被这眼神吓到了,于是小心翼翼的挠了挠头,有些心虚。

  “是双双非让我参加的啊……不过只是冲冲场面!我绝对没看别的男人一眼!”

  说完后她献媚般搂着他的脖子在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蹬蹬蹬”跑回房间,唐简看着她伶仃娇弱的身影,不由得失笑。

  陆双双九点时打来电话,问她怎么没有回宿舍。

  她言简意赅,说今晚就不回去了,然后不等陆双双嚷嚷完就挂断了电话。

  唐简走进来关掉了大灯,并为她塞好了背角,见她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睡熟,然后他倾身亲了亲她,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这才走出房间。

  半夜,他在睡梦中隐约觉得怀中钻进了一个毛茸茸的生物。

  他抬了抬眼皮,低头见到她蜷曲在他的怀中,神情安心如意,平稳的呼吸汲取着他的暖意,他的心脏霎那更为温柔,于是把她抱的越发紧,像是一件来之不易的珍宝。

  在国外的每一个晚上,他极是恐惧夜晚的到来。

  梦魇像是吞噬他的灵魂,每夜总会痛苦着醒来。

  于是,今日终于能够拥得佳人归,温香软玉,不可自拔。

  他对她的爱有多深,或许......没有人能够知道。

☆、第二十五章

  白芩近日的行为有几分反常。

  周末时她早出晚归,一整天见不到她的身影,半夜回到宿舍的时候神态眉飞色舞的可人,不久前因失恋而郁郁寡欢的样子似乎也已经成为过去,不过倒像是个掉进爱情的羞涩小女生,甜蜜的不可自拔。

  陆双双不屑的说:“谁知道呢,保不准已经找到第二春了。”

  顾遥咬了口苹果,回想到从前白芩与她的前男友刚刚相恋时,模样也是如此的怡然。

  她瞥了眼玩手机的陆双双,在床沿坐下,轻轻的问:“双双,你和白芩的男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陆双双闻言愣了愣,突然侧过脸去,阴影覆盖神情。

  “没什么,是我犯贱而已。”

  望着陆双双的后脑勺,顾遥几不可闻的吸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摩挲过她的头顶,走出宿舍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天上地下豪气千百的女孩子在床上蜷成一团,脊梁正低低的颤抖着,睫毛打碎了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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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遥与小安临出校门前,手机铃声响了。

  是陌生的号码,城市显示未知。

  饥肠辘辘中也顾不上别的,只好边走边接。

  只打了那么一声招呼,听着话筒里男人低沉的嗓音,她便愣在那里。

  捂着手机转身对身旁的小安说:“抱歉,今天看来吃不成拉面了…….”

  小安翻了个白眼,用一种狠厉的眼神目送顾遥离开,拳头都攥的死死的,然后又哼哧哼哧的给沈裕振铃,沈裕刚吞下口食堂里难以下咽的小馄饨。

  小安哭丧着脸说:“带我去吃火锅,顾遥她说话不算话,亏你还喜欢过她!”

  沈裕喜笑颜开,低低的安慰她说:“马上就来!”

  扔下电话后俯视着周围颓败的男生们,得意的挑了挑眉,说:“今天又没办法与你们共进午餐了!”

  未来的白大褂们恹恹的将馄饨里的带毛猪皮吐出来,然后看着沈裕趾高气昂的走出了食堂,徒留一地的叹息。

  顾遥此时垂头丧气的,盯着眼前消瘦的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男子正低着头将红豆沙冰里的红豆不厌其烦的一个个捡到盘子里,一大杯沙冰发着幽幽的红,他的目光都似这沙冰,寂寞的凉。

  顾遥摇了摇头,将自己面前的芝士蛋糕推到他面前。

  “你不吃给我好了,给我放蛋糕上。”

  男子抬头牵强的笑了笑,却不言不语的为她夹过去,蛋糕上堆了高高的红豆山。

  顾遥捂着空荡荡的肚皮,瘪眉撇嘴。

  “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男子淡淡的道,连头都不再抬:“是知安告诉我的。”

  顾遥“哦”了一声,转头看了眼窗外,阳光可真刺眼,奔放的热烈,如火一般的明媚。

  他的红豆冰沙里只剩下满满的沙冰,但他吃的怡然自得,牙齿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顾遥看了他一眼,托着下巴悠悠的说:“你干脆只要一杯冰块不就好了,还用这么麻烦,也不嫌累……”

  男子苦笑了一声,半晌才艰难的说:“这是习惯……辰辰他喜欢吃红豆,所以我们总是各取所需。”

  咖啡店里的钢琴曲像水一样的流逝,安静的不像话,可这阳光怎么那么烫。

  顾遥皱了皱眉,别过头去,脸色不好。

  “你没有资格叫她的名字。”

  他的神情寂寥,如未归的苍雁,杯中的沙冰渐渐化成了凉水。

  “顾遥,辰辰她快要……订婚了。”

  “我知道。”顾遥将红豆塞进嘴里,那股甜腻在舌尖缠绵。

  他的脸色苍白着,五指攥紧了杯壁,都说十指连心对么,可顾遥心想,他的心脏或许早就没有了,被红豆吃了吧,那颜色可真是血腥。

  “我没有办法将辰辰让给江衡。”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顾遥淡淡的一笑,将衣袖上的污渍拭了拭,说:“所以你来找我?你还喜欢辰辰么,我以为,你早就忘了她。”

  “她不接我的电话,她被江衡藏的太好,如果她对我真的释怀了,这一切我们早就说清楚了,可是辰辰她在犹豫。”

  他瘦了很多,身影那般凄怆,胡渣没有刮干净,就那样静静的坐着,身后的纷繁都似与他无关,顾遥告诉自己,这个男人本该受惩罚,她不该心软。

  顾遥将咖啡一口饮进,搓了搓潮热的眼皮,顷刻直视着他的眼睛。

  “辰辰她很怕冷,每个冬天穿的比谁都多,她恨不得将每件衣裳都穿在身上,可要是待在你身边,她冷了怎么办呢?你穿着羽绒大衣,却裹不紧她的全身。辰辰她想要干干净净的爱情,就像是清水里的百合花,你将红玫瑰浇灌的冶丽而艳媚,却给不了她赖以生存的甘露,她枯萎了怎么办?可是没关系。”

  顾遥的眼眶红了,她没有再去看他的脸,:“她还有江衡,眼里只有她的江衡。”

  夏日转瞬即逝,在那个尽头,看不到鲜花,看不到绿叶,只有风尘仆仆的雪花。

  于是眼前这男人,模样狼狈,身上落满了雪花。

  他说这是红豆沙冰,没有心的红豆沙冰。

  阴雨天来的突然,风和日丽的天空霎那间乌云密布。

  唐简来时见到站在顾遥身旁的男人,面目憔悴,唐简觉得似乎见过他,仔细想了想,这才了然。

  顾遥跑进他的雨伞下,拉着他转身就走,他用外套裹紧了她,却见到她低低的出神,不言不语,他摸摸她的头顶,低声安慰她。

  再回头,那个男人穿行在雨中,潦倒不堪,身影单薄,似乎要被雨水淹没。

  整个世界变成雾色。

  ------

  雨中漫步也是件乐事,相爱的人温暖依偎,世间一切朦胧凉薄。

  而那孤独的人自食恶果,独尝心酸,交融在这雨天中,如此如此,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落雨敲击在这世间,一切变得清明起来。

  唐简将她又往里裹了裹,捏捏她冰凉的鼻头说:“午饭吃了么?”

  她摇摇头,摸着空落落的肚子说:“饿过头了……”

  “想吃什么?”他望了望周围。

  她想了想,眨着眼睛看着他。

  “牛肉拉面!”

  他看了她一眼,说:“总是吃拉面,不觉得腻么。”

  “不会啊!我很喜欢!”

  她说到食物时眼睛里总是亮晶晶的,总不会觉得乏味。

  “今天不要吃拉面了,我带你去吃法国菜。”

  “真的?!”

  她的眼睛更加的明亮了,像被雨水冲刷过。

  他笑了,牵起她的手指暖了暖。

  “嗯……”

  西街有一家法国餐厅,装饰一流,富丽堂皇犹若宫殿,那水晶吊灯更是百般耀眼。

  她没有来过这里,或许见过,但却望而止步,进去之前她在台阶上使劲蹭着鞋底,唐简眼底有笑意,却不管她。

  餐厅的地板明亮而洁净,她掩着自己脏脏的袖口,躲在他的身后猫着腰。

  有侍者走上前来,身着的西装剪裁笔挺,皮鞋油亮,浅笑着引领他们走近餐桌。

  点过餐后,她正襟危坐,身子挺得直直的,唐简却嘱咐她不用如此紧张,她这才如释负重,淡淡的呼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有一西装革履的男子自后厨走出来,嘴角深深勾着,身形修长,眉宇秀美,他的步履平稳,耳畔的钻石闪着醉人的光。

  周围的女食客们纷纷停下来打量男子,偷偷掩着笑窥视他,眉目频频传情。

  男子对妇人们展颜一笑后,便径直朝着唐简与顾遥走来,黑色的西装干净利落。

  顾遥正大快朵颐,一个人吃的不亦乐呼,唐简淡笑着看她,并时常用餐巾为她擦拭嘴角的酱汁,小姑娘见了美味的食物简直如狼如虎,矜持不再,心中只觉这菜品的滋味天下无双。

  头顶顷刻间传来清冽的声音,隐约带着淡淡的笑意。

  “吃的还好么?小、顾、遥。”

  顾遥呛了一大口,低低的咳嗽,再抬起头时就见到水晶灯的光晕下站着一个高挑的男人,模样很是好看,他歪了歪头,手指轻扫过她的发丝,留下轻而缓的余香。

  “你……你认识我?”

  她有些惶恐,匆忙的咽下鹅肝酱后转头无助的望向唐简。

  唐简饮了口清酒,淡漠如常,眸光却异常犀利的盯着男子修长如玉的手指。

  男子斜目注意到他的不快,却依旧不为所动,转而倾身望着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说:“我是你男朋友的老板,我叫宋颜,记住了么?”

  他这样笑着说。

  窗外的阴雨似乎都晴了。

  出来时天空的乌云似微微的散了,她抓着他的手跳过一个又一个的水洼,身体般若轻盈的飞鸟,头顶的雨点小了很多,毛茸茸的打在皮肤上,凉丝丝的。

  她低着头寻思了片刻,忽然问他:“你认识那个男人吗?”

  地面湿滑,他皱眉护着她,小丫头活泼洒脱,蹦蹦跳跳的,裤腿上溅到了许多的泥渍。

  他说:“我给他打工。”

  她“哦“了一声,突然又惊愕的张大嘴巴。

  “端盘子吗?!”

  他将她从路牙石抱下来,然后蹲下来卷起她散漫的裤腿。

  “宋颜他是我很好的朋友,他聘用了我,所以我是他餐厅的厨师。”

  “你在那么好的餐厅里工作啊!每天都可以吃到好吃的鹅肝酱吗?!”

  唐简哭笑不得,觉得她真是可爱,便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

  “以后我要是不在,有什么事就去找宋颜。”

  “饿了也可以去找他吗?”

  他点点头,将她背起来,踏着清雨。

  “好了,我送你回学校。”

☆、第二十六章

  周末的烈日格外汹涌,骄阳似火的灼烧着整座城市,来往的行人挥汗如雨,面带焦灼。顾遥与小安心烦意乱的坐在露天咖啡厅里喝果汁,手中不时的扇动着鸭舌帽,目光凝神注意着对面的百货商店,恐怕错过了什么。

  小安恹恹的抬了抬眼皮说:“我觉得我快中暑了。”

  顾遥吸了口果汁,手背拭过汗意淋淋的额头 ,“再坚持一会儿,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身着波西米亚长裙的女子走出了百货商店,她巧笑倩兮,双目中隐约带着欢喜,心情似乎不曾被这高温的天气所影响几分。

  小安叫了一声,拉着顾遥就站起来,两人匆忙的合上鸭舌帽遮住眉眼,便晏然自若的跟随在了女子的身后,宛如普通的过路人。

  那女子的打扮招人喜欢,一举一动中带着一种轻巧的愉悦。

  路过透亮的玻璃时,双眸微斜,见到镜中人的美妙身姿,便不自觉的勾起唇角来。

  小安拽了拽顾遥,轻声的说:“任谁一看都是去约会,我们费那么大的力气干嘛啊?”

  顾遥“嘘”了一声,“你没觉得她反常的很么?她有新的恋情时必然会对我们炫耀,而这次却不声不响的,我觉得啊肯定有什么蹊跷!”

  小安抖了抖眉,叹了口气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到我们宿舍里和平的一天,但现在硝烟阵阵,还有长枪短炮,我觉得直到毕业前都会是这副颓败的画面。”

  话刚说完,只见女子伶俐的拐了个弯儿,便消失在视野中,两人赶紧追上去。

  转角一过,却正好撞上方才嘴中议论的柔美女子。

  顾遥与小安搔了搔头,转身就要走,岂知女子挑了挑眉,说:“你们两个干嘛跟踪我?”

  小安干笑了几声,说:“我们哪有跟踪你啊,今天是周末,我们也只是想上街买点日用品…...真的好巧啊,白芩,嘿嘿嘿嘿嘿……”

  顾遥也随声附和,心虚的冒着冷汗。

  白芩“哼”了一声,指尖抿了抿唇,“今早你们两个就在我背后挤眉弄眼的,奇奇怪怪的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顾遥与小安一时之间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顾遥才慢慢开口。

  “白芩你难道又谈恋爱了?”

  白芩一愣,突然脸红起来。

  “谁说的?!我哪有……”

  “那你这两天总是鬼鬼祟祟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弄得我们胆颤心惊的。”

  小安悠悠的说,一边注意着白芩的表情变化。

  白芩摆了摆手,说:“我只是单恋,单恋懂不懂?”

  不等两人开口,她却兴奋的拉着她们往前方走去。

  顾遥与小安晕头转向的,不免连连叹息起来。

  ----

  走到一家餐厅门口,顾遥却膛目结舌起来。

  前些日子尝过的鹅肝酱仿佛还在眼前旋转,那思念的味道贪婪的窜入鼻腔里。

  她咽了口唾沫,转身就要走。

  白芩拉住她说:“哎哎,你上哪儿啊!”

  她笑了笑说:“要不我们去吃拉面吧!这个我们可吃不起!”

  小安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慢慢看向白芩。

  “切!你是富家大**,还吃不起这样的法国餐厅啊!”

  白芩摸了摸下巴,向往的望着这座美轮美奂的建筑物。

  “走走走,不要那么小家子气啦!大不了我们赊账!”

  点餐时顾遥一直低着头,侍者连连看了她好几眼,小安盯着价格也不由的皱起眉来。

  只有白芩,左顾右盼的不知在找些什么。

  “哎哎,这里有一个超级好看的男子,我在外见过几次,确定他是这里的员工,你们知道么……”

  她的嘴里像是开了机关炮,一直说个不停。

  突然她捂住了嘴,摇晃着顾遥的胳膊说:“快看快看就是他!”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顾遥只听得脑袋里轰隆一声。

  小安细细的看了几眼,觉得似曾相识,然后恍然大悟的看向顾遥。

  那方的男子却径直朝着他们走来,身形修长,神情冷清,惊愕中的白芩更是紧张的一发不可收拾,口不择言的。

  “他过来了啊,过来了!我脸上有没有东西啊!”

  只有顾遥独自垂着眼睛,似乎想要把自己完全遮挡住。

  脑袋上突然覆盖了一只温暖的手。

  “你怎么来了,今天下午没有课么。”

  淡淡的声音自头顶响起,顾遥吸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抬起了头,慌张的冲着白芩与小安干笑了几声。

  然后在白芩讶异的目光下,颤巍巍的指着眼前的男子说:“这是我的男朋友……唐简。”

  -----

  送走顾遥后,宋颜打来电话。

  电话那方很吵,有震耳欲聋的音乐传出来,唐简的眼睛暗了暗,然后挂断了电话。

  夏末的夜已是微寒,薄弱的光刻上他英俊的眉眼,一寸一寸。

  他专注的沉默,钟表的声音空洞的回响在这房间里。

  眼前瘦弱的女孩子在床榻上渠蜷成一团,她多么的脆弱,月色像是救赎般的打在她洁白的脸上,那双秀长的睫毛就那样颤巍巍的抖动着。

  宋颜端来一杯热咖啡放在他的手边,压低了声音。

  “你确信他会来?”

  他不说话,似是默认。

  宋颜将窗帘拉紧,四面八方的黑暗袭过来,他望了眼那方紧紧抿唇的唐简,然后坐到床沿,注视着这个纯净的女孩子,她多么像水,像清透而伶俐的泉水,只是可惜,她没有双腿,注定一世要存在这孤僻的轮椅上,手指怜爱的抚过那苍白的睡颜,宋颜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门突然被打开了,微风涌进来,透骨的凉。

  宋颜与唐简齐齐望向门口。

  衣衫凌乱的男人幽然的走进来,嘴角不可一世的勾着,他衬衫的领口大开,j□j着的胸膛隐约遍布着潮红的痕迹。

  宋颜站起来,瘪眉看着他。

  唐简的眸色如黑夜,神情阴郁,同样深沉不语。

  男子的黑发秀长而纷乱的垂在肩头,肌肤似白皙如玉般娇柔,狭长的眼角分外妖娆,他轻瞥了眼床上熟睡的女孩子,柳眉轻挑,薄唇中带着笑意。

  “怎么,拿我妹妹来威胁我?

  他依靠在门边,撩起额前的碎发,然后眸光一转,他看到黑暗中的唐简。

  与他面容相似到极致的男人,记忆中的模样似乎已经久远。

  如今的针锋相对,又是为何呢。

  他的眼睛中像是盛开了桃花,妖媚至极,他上前一步,呼吸里有深深浅浅的酒意,唐简闻此眉角一瘪。

  “唐渊!”

  “唐渊?”他默念了一遍,轻轻的笑出声。

  “这个浪荡的我,名为钟礼,如果我的前世是唐渊,恐怕我早就已经遗忘。”

  他俯身在女孩子的额头上留下一吻,无限柔情。

  直到他抱着女孩子走出房间时,唐简都没有再动一次。

  ------

  过了几天,唐简因为有比较重要的事情所以暂时回A市一趟。

  顾遥偶尔给他发几条短信,收到他的回信也会乐上半天,便不再为此闷闷不乐了。

  食堂的饭菜实在无法恭维。

  于是全宿舍里的人一起结伴下馆子,火热的涮锅香气四溢,每个人均是吃的大汗淋漓。

  顾遥将熟透的鱼丸夹进白芩的碗里,白芩拧着眉看了她一眼说:“你真好的命,有那么好的家世,还有那么温柔的男朋友。”

  顾遥咬了口白菜,讪讪的笑了笑。

  白芩像是又遭遇了失恋般失落,她告诉顾遥,年少时谈了那么多次的恋爱,她竟然不知道真爱是什么滋味。

  她说她羡慕顾遥,有一个真正爱着自己以及自己深爱的人。

  由此,就足够了。

  陆双双这几天来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吃到最喜欢的火锅也是胃口恹恹,只是低着头垂着眼,不再活泼。

  顾遥看了她一眼,心中也无计可施。

  陆双双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生,几日前的夜晚,她与顾遥散步时说出了心里话。

  白芩的前男友,是陆双双从高中起便暗恋的男生。

  为了跟在他身后,她咬着牙报考了与他相同的大学。

  谁知因为恐惧却未能与他告白,几个月下来,他竟然与同宿舍的白芩走到了一起。

  陆双双觉得这几年的努力似乎都白费了,她怨恨着白芩,嫉妒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剥夺了她的全部。

  后来,她咬着牙在他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告了白。

  谁知男生竟然能够记得她,笑着说当时全级部的人都知道她喜欢着他。

  他又说曾经的曾经,他也喜欢过陆双双。

  陆双双问他,那现在呢。

  他顿了顿,然后笑着点点头。

  顾遥握紧了陆双双的手。

  她告诉她,那样的男人不值得陆双双与白芩来爱。

  陆双双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沉默着,黑夜中顾遥没有看清她的表情。

  原来她这样强势的女生,不喜欢在旁人的面前流下眼泪。

  高中与大学经历的这些,烙印在顾遥的心头里。

  杨晓媛与姚睿,付辰与江衡、江壑,陆双双与白芩……

  这些过往这些爱恨交织,存在于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后来的那时,当她蜷曲在黑暗的房间里,身体间没有温度的颤抖时,突然就想起了记忆里的那些人以及那些事,至少他们是自由的,他们放荡不羁的爱着,不知后悔的活着。

  可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只知道这逍遥无忧的一生,只能与唐简走下去。

  可是该怎么办呢?

  二十一岁的冬天,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劫数。

☆、第二十七章

  黑沉沉的墨色压过天际星辰的微光,万籁俱寂的深秋冷若冰霜。

  半夜他回来时,看到她在他的床上蜷曲成一团儿,侧脸被柔暖的小灯映照的恬静而清丽,睫毛怯生生的翘着,像一只小绵羊似的乖巧而无害。

  他的表情柔和几分,伸手抚摸她的头发,然后俯身亲了亲她的眼睛,动作极轻,她还是动了动,慢慢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他后迷迷糊糊的弯了弯嘴角:“你回来了啊……”

  “对不起,吵醒你了。”

  他将薄被往她身上拉了拉,低声:“怎么自己跑来公寓里?”

  她揉揉眼睛,余光见到窗外或明或暗的月色。

  “在宿舍里睡不踏实……”

  她揉了揉脑袋下的枕头,弯眉:“这儿有阿简的味道。”

  唐简怜惜的将她挽入怀中,他的身上有风尘的味道,她呼吸着,喟叹多么凉的秋夜。

  “阿简,我想搬出宿舍……你能收留我吗?我最近总是失眠,眼皮总是跳动,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他眸色微凝,那窗外的月色婆娑的流离在地板上,树影伶仃孤冷。

  “遥遥,有我在,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他轻声安慰她,她缩在他怀中昏昏沉沉的哭了一会儿,等到暖意安心的袭满全身,她这才温顺的睡了过去。

  将她安置好后,唐简起身时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白色小药瓶,他滞留片刻,然后不动声色的将药瓶收进了口袋。

  夜幕落下,万物安眠。

  -------

  第二天下午,在学校里办过手续后,顾遥便兴高采烈的奔回宿舍收拾行李。

  顾遥书包里的零食多到不计其数,她捡出来分发给舍友,陆双双扒拉着堆成山的零食说:“你自己留着不就行了,这可是长肉的东西。”

  顾遥摇摇头说:“让阿简发现了,他肯定要生气。”

  众单身女闻此言纷纷瘪眉撅嘴,醋海翻波,均是怏怏不乐的抱肩看着她忙活一通。

  “与男朋友同居哎,你好开放啊!不过……顾遥你会跟他做吗?”

  小安洋腔怪调的凑上前来,眼睛里亮闪闪的,其他人也同样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你的思想怎么那么不健康啊……起码,要等到结婚的啊……”

  她的脸涨红了,只低低的咬着唇。

  白芩“噗哧“一声笑了,敲着二郎腿说:“你们没发现顾遥其实是很传统的孩子啊,这娃,在恋爱这方面就是太TM老实了……”

  因为行李实在太多,于是白芩与小安帮顾遥把行李搬到了校门口。

  唐简见顾遥并未出来,便又低头看了眼手表,再抬起头时只觉眼前闪过一阵刺眼的光。

  小安捅了捅白芩,皱着眉轻声说:“你干什么啊,别丢人了……”

  白芩冲着不明所以的唐简“嘿嘿”的笑了笑,将照相机密密实实的藏在了背后,又侧身与小安窃窃私语:“怎么了,留个纪念还不行啊,回头你别跟我要照片……”

  小安努嘴:“喂,你真不够意思哎……我跟你说……”

  -----

  那天下午,他牵着她去附近的超市购买食材。

  唐简说他会给她做鱼吃,顾遥欢呼雀跃,一路上无忧无虑的展颜微笑,眉眼都弯成了天边浅淡的月牙儿,她搂紧他的脖颈,低低的嗤笑,耳畔都是她的欢声笑语。

  后来回到公寓,她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看一档娱乐节目,唐简挽起衣袖走进厨房,安静的站在水池旁清洗鲜鱼,却只听得她“咯咯”的笑声传进来。

  心中有暖意在蔓延着,他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记得父母入棺的那年,他亲眼见到那凄冷的场面,感觉皮肤都是颤抖的。

  唐老抱起他,眼泪纵横,他说爷爷只有阿简了。

  如今的一切像是上天的补偿,送来一份弥足珍贵的感情。

  两个人就像如此般互相依偎,踩着日暮消逝匆猝的时光,想必无论过去多久,他们都不会老去。

  唐简在多年之后的某一黄昏下,突然忆起这一幕,不由得弯起了唇角。

  前方,她与一年幼孩童在夕暮下嬉戏耍闹,如出一辙的眉目倾泻芬芳与轻柔。

  娃娃怒:“你再欺负我的话!我就告诉爸爸!”

  她做鬼脸:“他才不向着你哩!”

  娃娃挑眉:“可爸爸说了,要是妈妈不懂事的话,宝宝就代替爸爸教训妈妈!”

  她不高兴的看向他,大吼:“阿简你偏心!”

  于是他走过去,左手牵起孩童,右手与她十指相扣,身后梨花簌簌,春风吹散云雾。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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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睡之前,顾遥执意要吃安眠药。

  唐简没有同意,离开之前为她关掉了小灯,她在床上辗转反侧,郁闷的彻夜难眠,回想到他那冰冷的表情,她便不敢再提,只是大脑皮层似触着了电流,既觉得疲累却又无法安然入睡,只是无缘故的亢奋。

  光着脚丫偷偷的打开门,听到洗漱间的水声,心下霎那庆幸不已。

  溜进他收拾的井井有条的房间里,翻来覆去的寻找安眠药,他的心思太过缜密,与她简直无以相提并论,寻找无果,她暗自颓败。

  突然在书桌上看到他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屏幕的光微微的倾泻。

  犹豫片刻,好奇心胜过一切。

  于是便鬼鬼祟祟的在椅子上坐下,鼠标“吧嗒吧嗒”的点开,心脏像是要跳出来般。

  进入眼中的似乎是唐简的邮箱。

  收件箱里的信件繁多的惊人,顾遥心想,他为何不将多余的信件删减掉呢,如此便可腾出邮箱空余的内存。

  待她打开来看时,却一时之间愣在那里。

  每一封的信件都保持着它该有的温度,年月日似乎都能够追溯都很久以前,搅在舌尖的疯言疯语念出来都觉得丢人。

  打开第一封,青涩的文字,温软的语气,记得她修修改改,删删减减不知多少次,年少的滋味是那么的令人面红耳赤。

  顾遥吸了口气,一封封的浏览,抱紧双腿重新回味,觉得眼眶都是湿的。

  2004年x月xx日

  阿简,你还回不回来?

  唐爷爷说你不会回来了,可我不相信。

  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一辈子都会生活在大院里。

  那不是骗我的,对吧?

  未发出:我没有骗你,我想一直陪在你身旁。

  2004年x月xx日

  阿简,我很孤独。

  未发出:我在梦中见到你,却抓不紧你。

  2005年x月xx日。

  阿简,我没有保护好知安。

  我很难过。

  他离开时的背影很冷,很陌生。

  未发出:遥遥,我却没有保护好你。

  2005年x月xx日

  今年的生日,只有我一个人。

  窗外的雪很厚,天气很冷,风铃上落满了霜。

  阿简,你千万不要忘记顾遥。

  未发出:遥遥,生日快乐……我爱你。

  ……

  她发疯想念他的那些日子,那些文字,那些感情,成为纷乱如麻的纠缠。

  他身在远方,心却并未走远,而是一直待在她身边,倾听她讲话,倾听她抱怨。

  随她而痛,随她而乐。

  草稿里的每封回信,那么热,那么殇。

  他从未发出去,而是自言自语般的,诉说着满腹柔情。

  不是他忘记了她,而是她一直不知道,他爱着她。

  阖上电脑后的很久,她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动一次。

  唐简走进来,毛巾擦拭着滴水的发丝,目光捕捉到她,她抱膝坐在椅子上,没有穿鞋,宽大的睡衣笼罩着小巧而玲珑的身子,她呆呆的看着窗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

  不知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那乖顺的模样,叫他眉眼一舒,忍不住想要将她揉进怀中。

  他轻轻的走过来,欠身捏了捏她的脸蛋。

  “怎么还没睡?”

  她回过神来,有些迟钝。

  “阿简,我睡不着……”

  摸摸她的头发,他像对待孩童般柔声细语。

  “等着,我去给你倒杯牛奶。”

  脚步声愈来愈远,她将脑袋埋到臂弯里,深深的呼吸一口。

  心中的慌乱似乎平静了些。

  可停电却来得很突然。

  霎那,周身的光销声匿迹。

  她抬起头,眼睛里却涌进无尽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只是乌黑一片,月色像水一样流进房间,地板被映照的斑驳陆离。

  一瞬之间,心脏跳上了喉咙,她抱紧了自己,眼睛用力的适应黑暗。

  门外突然传来玻璃杯粉碎的声音,她一惊,摸着黑就跑了出来。

  “别过来!地板上有玻璃碎片。”

  唐简厉声。

  顾遥停下来,他的轮廓隐隐浮现,就在不远处。

  “或许是电路出了故障。”

  他的声音很平静。

  顾遥“嗯”了一声,却还是有几分慌张

  在空洞的黑暗中,人的内心往往是最脆弱的。

  “阿简,我有些害怕……”

  “遥遥,我看不到你在哪里,你乖乖的,回到房间里。”

  “可我看得到你,你就在我的对面。”

  窸/窸/窣/窣的摸索声,他近了些,似乎很难判断她的位置。

  一个念头闪过,她看着那团慢慢移动的影迹,声音有些沙哑:“阿简……你难道患有夜盲症吗?”

  他没有回答她,一阵空旷的沉默。

  “我看不到你,遥遥。”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黑夜中的唐简不堪一击的柔弱。

  顾遥揉了揉眼睛,却尽力的笑起来。

  “你不需要看到我,我看得到你……就好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指尖触到了他的衣衫,霎那间就张开手臂抱紧了他。

  只听得他的呼吸很是沉重,身上的温度很冰,心跳的速率就那样焦灼的快。

  顾遥吸了口气,伸手轻轻的拍动着他的脊梁。

  “你什么都不会告诉我,每个夜晚,你应该都很孤独……对不起,阿简。”

  他伏在她的肩头沉沉的吸气,似乎有微微的安心。

  “遥遥,不要在黑夜中离开,我怕我……找不到你。如果有那么一天,我真的找不到你,你要学着,来到我身边。”

  她听着他的话,用力的点点头,眼眶很热。

  窗外似乎有手电筒薄弱的光,物业似乎已经安排工作人员来维修。

  桌子上的热牛奶已经凉掉,地上的玻璃渣凝着月色变得晶亮晶亮的。

  “我是你的眼~~~带你领略四季的变换~~”

  在这片寂静当中,她突然就唱起歌来,嗓音温温软软,糯甜的走了调,还擅自将歌曲改编。

  他低低的笑起来,吻她的脸时尝到了咸味,他却突然希望,世界就这么暗下去。

  “遥遥,你----是我的命。”

☆、第二十八章 

番外:钟礼一生。

  之前的事他似乎已经记不太清了。

  唯一有印象的便是哥哥的眉眼。

  明明相同,明明无异。

  水乡之镇的每个夜晚里,风声、水声、船鸣声。

  梦里,却还是纠缠着他的灵魂。

  梦到最多的一幕是,哥哥偷偷的将糖果放进他的口袋里。

  “药苦的话,就吃糖糖。”

  后来不知怎么得,就会醒来。

  心脏就会空虚的咆哮着,有沉重的压迫感袭来。

  直到快要喘不过气,便跌跌撞撞的跑下木楼梯。

  他的母亲。

  披着衣衫走出来,将药片递给他,并拍打着他颤抖的脊梁。

  她是淳朴的渔民,脸上刻着风霜侵袭的痕迹。

  那里的小孩都会说:你长的那么好看,一定不会是你父母的孩子。

  他知道,打心底里就明白。

  可他对这个温柔的女人还有依赖,因为她的身上有母亲的光辉。

  那无边无际的温情,填进他空荡而薄弱的内心里。

  他还有一个活泼开朗的妹妹,她像个跟屁虫,整日跟随在他的身后。

  镇上的男孩子喜欢欺负她,她哇哇的大哭,脸上的泪痕脏兮兮的,手指捏着皱巴巴的小花裙,嘴里总呼喊着“哥哥哥哥”。

  他放学回来,扔下书包,对调皮的孩子们狠狠的掷去石头,孩子们见到他一哄而散。

  于是,他背着哭泣的妹妹,慢慢的散步回家。

  夕阳都那么美。

  而他哥哥的模样,都记不太清了。

  可他不怕,那印象中温和的哥哥,给他糖果的哥哥。

  只要他站在镜子前,便可以再次看到他想念的哥哥。

  因着他们那么相像。

  其实他想过,这样的生活虽然平淡却很温暖。

  他叫钟礼,他告诉自己。

  那些模糊的回忆,那些隐现的身影,就当做一场虚幻的梦境,在湖水中散尽。

  可那一年,他想要的一切再一次如镜花水月般消亡。

  泥石流发生的那一夜,屋外下了很大的雨。

  他抱着妹妹躲在房间里,母亲父亲面色不郁。

  已经忘记了,已经记不清了。

  那恐怖的一夜,山石滑落的那一刻,他却忆起了母亲的模样。

  亲生母亲的模样。

  只知道醒来时周围一片狼藉,身上沾满了污泥,他站起来寻找家人。

  艰苦的环境里,战士们将一具具冰冷尸体抬出来。

  其中……便有他们。养父养母。

  妹妹被压在横梁之下,双腿血淋淋,她哭喊着“哥哥”,挣扎着。

  他嘶吼着妹妹的名字,却晕了过去。

  …….

  那之后又过了不知多久。

  又是一个新的家庭,在繁华的城市里,灯红酒绿的街道,过往的高级轿车。

  他推着妹妹的轮椅,走进来。

  那个男人身材肥硕,神情却很是柔和,他的妻子见到他时,眼中闪过惊艳。

  男人说:“从今以后,这便是你们的家。”

  他礼貌的鞠了一躬,垂着脑袋不说话。

  男人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发,说“我叫江劲,记住了么?”

  他点点头,轻声的说:“记……住了。”

  这是一个多么富裕的家庭,他拥有自己宽敞的房间,拥有丰厚的零花钱。

  他无忧无虑,来往自如。

  家中有昂贵的药片,先天性的心脏病亦是得到了控制。

  他常常会偷听江劲打电话。

  江劲笑着,脸上的肥肉舒开,他说,唐老您不用担心,唐渊他一切都好。

  他听了一会儿,又慢慢地走回房间。

  他问自己,我曾经叫唐渊么。

  那个名字……可真是悲情。

  本是开朗的妹妹,却日渐憔悴。

  她总是哭,她说哥哥,我再也站不起来,我一生,都要在这轮椅上生活。

  他疼惜她,将她抱在怀中,用尽温柔。

  他说,念念,你还有我。

  钟念,你还有…...钟礼。

  她是他的命,是他在这世界上的全部依靠。

  没有人,再比她重要。

  -----

  二十二岁那年,他见到江劲的情妇。

  那女子像一朵百合花,楚楚动人的纯净。

  她是这个家庭里的第三者,他想着,可如何呢?

  这个家庭,早就变为残垣断壁,表面风光,内里阴晦。

  他几乎是嘲讽着,与那女孩子交往,背着江劲。

  她是一朵白莲花。

  她的心思诡异的冷,诡异的深,是蛇蝎美人。

  他说,沈漫漫,你到底为何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她却轻轻的微笑,手指抚过他的胸膛。

  “为了爱情。”

  他冷冷的笑,反过来将她压在身下。

  “爱情?你可真是下/贱。”

  你可千万,不要侮辱这两个字。

  -----

  后来,他浪荡在酒吧、夜店里。

  用红酒,女人来麻醉自己脆弱的神经。

  他的生活太过糜烂,以至于他心脏病复发,差点死在温柔乡中。

  可他还是一如既往,死了多好呢?就能够解脱了。

  不知道这一辈子有多长。

  他还有机会再见他一面,他的哥哥。

  哥哥的面容,比他沉稳的冷清。

  他也不会预料到,哥哥还会前来寻他。

  他这副模样,怎能够配得上唐渊这个名字呢。

  他说:“我不叫唐渊,叫钟礼,你也不要,拿我妹妹来威胁我。”

  这样说着离开,多潇洒多有面子啊。

  可后来的几日里,他却像是着了魔般。

  派人跟踪他的哥哥,想要得到关于哥哥的全部消息。

  以及他身边那个,娇小而玲珑的女孩子。

  他抿着唇角,望着照片上的人儿,心中动了念头。

  他想尝一尝那女孩子的味道,是否会甜,是否会酸。

  她的身上,或许有哥哥浓郁的气息。

  他微笑着,笑出了眼泪。

  原来他还是叫钟礼。

  像桃花一样的钟礼。

☆、第二十九章

  医院实习的那天,顾遥穿上了纯白的护士装,小白帽一顶,显得唇红齿白、娇俏轻盈。

  她做梦都能梦到自己穿着那身无暇的白衣,莞尔微笑着,就那样游刃有余的来回穿梭在医院的走廊里,像天使一样纯洁素雅,病患们见到她会感到贴心而温暖。

  果然是二十一岁的小姑娘,水灵灵的像一簇花苞,没有被社会所磨砺,新鲜的不谙世事。可经历才知,这份工作,很累很苦,比她想象中要难得多。

  护士长疾言厉色,是个恪守教规的中年女子。

  顾遥没少挨她的训诲,总是没头没脑劈头盖脸的一顿,唾液飞溅,顾遥只敢低头抿着嘴,什么话也不敢多说。

  有时值夜班,她不敢阖眼,生怕会错过按铃的响声。

  所幸大多数的青年医生们都温润可亲,唯独些年龄大的教授傲睨自若,冷若冰霜。

  回到公寓里,她便向唐简抱怨,“当护士很累,很苦……与我想象中不一样。”

  然后将浓重的黑眼圈指给他看,挤进他怀里怏怏不乐的叹气,神情颓丧。

  “今天,我给一号床的病人插尿管,或许是手法生疏,完事后那女人竟然向护士长告状!说我态度不好还不负责任!让护士长当着很多人的面把我臭骂一顿……”

  唐简正读一本书,闻此言抬了抬眼,摸了摸她的头发。

  “那还要当护士么。”

  她顿了顿,抿着嘴思考了片刻,脸上有很认真的神色。

  “当然要当,不然这些年的努力就白费了,你都成为了烹饪家,我没理由不坚持下来,说不定啊过上几年,我也能当护士长,然后趾高气昂的教训年轻小护士们!让她们见了我都心惊胆颤!”

  她说着说着便有些兴奋了,一扫方才眉头覆盖的阴霾。

  他心满意足的点点头,似是赞赏的目光投向她,眉眼温柔。

  “嗯,我相信你。”

  说完将她轻轻的按进怀里,她眉开眼笑,缠着他看了集狗血电视剧,不久后眼皮便耷拉下来了,超负荷的护理工作似乎将她累坏了,不一会儿,便在他的臂弯中睡熟了。

  将她安置好后便接到了个电话。

  是顾博舜打来的,那方还有顾白的吵闹声。

  唐简将声音压得极低,说她一切都好,然后倾身为她仔细的掖好被角。

  顾博舜的语气亲和,他说有你在,那丫头便不会再任性,我相信你能照顾好她。

  待挂断了电话,他却惊觉手心中沁出了层层的汗水,紧张到这种地步,该如何是好?

  如今与她美好而安详的一切,似乎一步也不允许走错。

  -------

  过了几天,浸在消毒水的日子也算是平稳起来。

  顾遥打起精神应对一切突发情况,护士长见她认真,也没有再找她的茬。

  中午到了换班的时候,同是实习护士的谢晓微惊慌失色的跑来,说是她母亲脑血栓住了院,就在后楼的病房里,她与母亲无依无靠,医药费都是邻居给垫上的,无奈她腾不开时间,只好来祈求顾遥可不可以与她换一下班。

  顾遥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于是,她忙前忙后一中午,中途还给一个老大爷灌肠,空闲时间根本就挤不出来,所以一点东西都没有吃。

  想到还要值夜班,她感觉浑身都要散了架似的。

  后来唐简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也有气无力的趴在护士站的柜台上,语气萧索。

  唐简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这才将与谢晓微换班的事情告诉了他,说她此时肚子空空荡荡,滴水未进,生怕误了病人换药的时间。

  他闻言顿了顿,没说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护士们吃完午餐都饱食餍足的回到医院。

  见顾遥坐在椅子上筋疲力尽的犯困,脑袋一点一点的,有些老护士便瘪眉,不满的说道:“年轻人一点青春活力都没有,一副千金**的娇躯还来干什么护士!”

  其余的姑娘都掩嘴偷笑,庆幸自己的偷懒没有被发现。

  最后给五号床的病人换过药后,顾遥长舒了一口气,不料有位护士姐姐蹬蹬蹬跑来,脸上红扑扑的,眼睛可真闪亮,“门口有个男人找你!”

  她疑惑的“哦”了一声,抄着口袋走到那里歪着脖子探了一眼,就见到唐简站在不远处的窗前,瘦瘦高高的身影椅着暖煦的浅阳,他望向窗外,侧脸的神情柔柔的,比课里一众玉树临风的白大褂医生都要好看上几十倍。

  顾遥笑了,跳起来冲他挥了挥手。

  听到声响,唐简回过神来,脸上挂着从容的笑意,他扬了扬手中的塑料袋,越发温柔。

  ------

  打开饭盒后,小姑娘乐的简直找不着北。

  她一边往嘴里扒拉着热腾腾的米饭,一边口齿不清的说:“我没想到那样高级的餐厅都可以往外打包!”

  说完狠狠的咬了口牛排,鹅肝酱又填了满嘴,撑的腮帮子鼓囔囔的。

  唐简将矿泉水递给她,劝她吃得慢一点,然后又悠悠的回答道:“情理上是不可以的,但宋颜是通情达理的人。”

  顾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笑着说:“那我改天一定要谢谢他!”

  宋颜却在远处打了个喷嚏,心里寂寥的很,只听得他嘟囔道:“有女朋友了不起啊……”

  唐简坐了一会儿,瞧着她狼吞虎咽的吃相,不由得弯了弯嘴角,还用手指擦去她嘴角的酱汁,她低着头扒饭,笑的却越发明媚。

  明亮的窗户映出一双情人的柔瞳,无视掉围观的人,以及熙攘的走廊。

  这的确算是一个温馨的中午。

  自后,站里年轻的护士们看顾遥的眼神都充斥着羡慕。

  她的心中隐有几分得意,又回忆起那个下午的时候,心脏似乎都柔软的不像话。

  如得此君,何忧后生?

  于是,又开始傻笑,整个人甜蜜的不正常了。

  可总会有些风雨来袭,带着剧烈的破坏力。

  -----

  几天后,她下班走出医院时,看见不远处的唐简倚在轿车前,带着墨镜,身形修长。

  按理说这个时候,他也未曾结束餐厅的工作,如何有时间前来接她回家?

  墨镜之下,看不清男人的神情。

  顾遥楞了愣,脚步有些凝滞。

  几天前的那个护士姐姐“啊”了一声,笑着打趣她:“你男朋友来接你回家哎,我们这种单身族简直无法直视这个景象。”她叹了口气,拍了拍顾遥的肩膀,然后与顾遥打过招呼后,便顺着另一条人行道离开了。

  顾遥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步慢慢的走近他。

  微笑也渐渐露出来,睫毛闪着微微的光芒,她拉住他的衣襟,轻轻的说:“你今天怎么有空接我回家?”

  他嘴角勾了勾,低身凝着她的模样,半晌才笑了笑。

  “上车。”

  顾遥上车后一直没有说话,只静静的望着窗外。

  连绵的常青树绿如深湖,天边的云彩很淡的飘过天际,余晖那样美,那样红。

  她又想起多年前的下午,他背着她,走在一条羊肠小道上,那周围的树木将他们围拢,空气好的不像话,她总是在烦恼,烦恼他为何总是不说话,不微笑。

  她尽力的笑给他看,做出些奇奇怪怪的表情来逗他开心,可他也只是淡淡的弯弯唇角,皮笑肉不笑的,可这个男人,无论做什么,都那么出彩,即便是皱眉,面容都无可挑剔的清俊。

  他转头望了她几眼,似乎是打量。

  那样安宁的小姑娘,就坐在那里一声不响,白皙的侧脸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

  真是年轻的小女孩,多么鲜活多么伶俐,与他想象中的如出一辙,是只能够被娇弱的养在掌心里。

  谁知她却在此刻开口,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是阿简的什么人?”

  他的目光顿住,墨镜下的黑瞳很深很暗,他低低的嗤笑,笑的妖气纵横。

  “我是你的阿简,你不认识么?”

  她又看了他一眼,镇定的摇摇头:“你不是阿简,阿简他从来不会那样微笑。”

  他歪了歪头,清风吹起的发丝慵懒的飞扬,他对她的话似乎有些意外,但依旧不动声色。

  “那你猜,我应该是谁呢?”

  顾遥吸了口气,心中细细的盘算着。

  “你跟阿简太像了,我差一点……就认错了,可你的微笑很美却很空洞,我认识的阿简与你不同的,前些日子,阿简他很烦恼,是不是因为你?你或许是他的兄弟,对不对?”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

  “嗯哼,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你到底是谁?”

  见到她不解,他的心中却突然有些快意。

  “想知道吗?”

  他慢慢的摘下墨镜,那双绝美的眼睛带着笑意,一点一点的,刻上她的心脏。

☆、第三十章

  走进公寓里,顾遥着实愣住了。

  这是C市一线的江景住宅,落地窗宽大明亮,俯瞰远处的灯火通明,喧嚣的街市一展无遗,房间中的一切归置似乎装满了世间的繁华,亮晶晶的高脚杯鳞次栉比,浓郁艳丽的红酒,金鱼游离在洁净的鱼缸中。

  高傲的暖色调像火焰一般灼烧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即便风情万种,却盖不住空气里的一丝寂寥。

  钟礼先她一步,随意的将外套脱下来扔在沙发上,他走近吧台倒了杯红酒,嘴角都是醇香的热,眉眼就那么一勾,不胜妖娆。

  “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

  双指间的酒杯摇摇欲坠,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说。

  顾遥小心翼翼的在座椅上坐好,转眸注意到一旁的桌子上摆满了琳琅交错的深色药瓶,还未伸出手指去碰一碰,他却又开口,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听上去像是深迂的海潮。

  “跟陌生男人回家,你的阿简没有嘱咐你么?”

  他托着下巴,若有若无的微笑。

  “你不是陌生人。”

  “可我要是坏人呢?”

  顾遥摇摇头,神色淡淡的:“至少我认为你不是。”

  他显然来了些兴趣,音色挑高。

  “哦?何以见得。”

  她垂下目光,呵了呵冰凉的手指。

  “你的公寓里很整洁,你是个干净的男人,这里的每一处都不曾沾染灰尘,你很孤独,很寂寞,所以才会选择这喧闹的地方来居住。”

  顾遥顿了顿,又道:“鱼缸中的金鱼生龙活虎,你会给它们定期换水、喂食,会这样温柔对待金鱼的男人,一定不会是坏人。”

  钟礼的眸光闪了闪,阴影下的表情如同夜色下的江面,深不见底。

  “可我会酗酒到天亮,每夜会与不同的妙龄女子相拥而眠,我们互相品尝对方的滋味,放纵的交融在对方的身体里,而且,我啊……最喜欢上你这样有朝气的女孩子。”

  他重重的含着那个字,脸上的邪气看得她心头一凛。

  “你真的是唐家的人么?”

  顾遥别开目光,视线转移到那些瓶瓶罐罐上面去。

  他闻言挑了挑眉,幽然道:“我叫钟礼,并不姓唐。”

  “可你明明跟阿简很像。”

  那样的五官,那样的身形,不过性格却是天壤之别,而且钟礼有一种天生自来的妖媚。

  他突然站了起来,望着窗外的光怪陆离,声音里有一种伶仃。

  “即便是又如此?我生来就是唐家的一个残次品,或许这样的我让他们感到恐惧,可小时候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太清了,连他们的长相也忘记了,可我偏偏,对抛弃这件事记忆犹新。”

  天空的暗就那样沉沉的压过来,他站在灯火旁,侧脸落寂。

  顾遥想了想,慢慢走到他的背后,试探的开口:“他们……指的是唐叔叔与宁姨吗?”

  他不说话,似乎是默认。

  觉察到他与方才的不同,顾遥思及却尤是从容。

  “我从没想过,这世上有第二个阿简存在……或许你会恨他们吗?”

  “不,我对他们的感觉匮乏至极,因为我根本就记不清他们的轮廓,于是何生恨意?”

  她轻轻的抿嘴,说:“我爷爷说过,没有永远狠心的父母,或许他们是迫于无奈的,但我知道,他们心中一定留有你的一个位置,唐爷爷总是很忧愁,他或许也是在想你。”

  钟礼自嘲的笑起来,“你太天真。”

  顾遥不认同的摇着脑袋,声音低低的:“我与我妈妈常常会吵架,那时候我就从家里跑出来,躲在阿简的房间里生闷气,可是晚上回到家,她还是做了我最喜欢的饭菜,即便她对我不理不睬,眉间也阴森森的僵着,可我却很高兴,妈妈她表面上不肯妥协,可不经意间,她对我的感情就流露出来。他们,一定也是这样。”

  钟礼回过头来,见到阴郁的光晕下,她浅浅的微笑着,目光如水。

  他心中一动,不觉间有微微的失神。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他却忽然变了张脸,开始冷冷的笑起来。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安慰我?我一向没心没肺,而最能使我感到慰藉的……只是女人。”

  钟礼说完便慢慢的逼近她,眼瞳冰冷,顾遥咬唇看着他,一步一步后退,直到墙角。

  他将她禁锢在双臂之间,然后傲笑的打量着她有许惊恐的小脸,倾身,唇齿在她的白皙如玉的脖颈上狠狠的吮吸,直到那抹淡红溢出了肌肤。

  “你是个可悲的男人!”

  她的眼眶微微湿润,钟礼却感到越发惬心,一团烈火在胸腔里升腾,叫嚣着奔波而出。

  他滚烫的手指自她的卫衣下摆探入,指尖的柔肤寸寸,直到胸衣边缘,他轻轻的摩挲着那娇小的一团,嘴角勾的更深。

  “你难道不知道吗?他们,你与阿简的父母,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因为一场车祸!”

  她嘶喊出来,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钟礼霎那间愣住,他墨色的眼瞳里此时波澜层层。

  “死了又如何?我与他们,本就没有关系……”

  话还未说完,他却脸色一变,捂着胸口慢慢的跌下去,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像是要窒息般。

  顾遥蹲下来扶住他,胡乱抹了把眼泪。

  “你怎么了?是不是心脏病发作了?”

  钟礼的脸色苍白,他抬起头来凝视着这张模糊的脸,惨淡的笑。

  “你怎么知道我有心脏病?”

  顾遥指了指桌上的药瓶,紧张的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钟礼闭了闭眼,重重的咳嗽,想着当年那场泥石流,不知不觉间便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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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简赶来时,只见到顾遥呆呆的坐在病房外的座椅上,身影寂冷。

  他心头一滞,匆忙的跑过去,伸手顿时一把就将她紧紧的按进怀里。

  “你到底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他就那样喘着粗气,手臂的力量令她的脊背一痛,她闷哼了声,唐简这才松了松手。

  “对不起,我没有提前告诉你……”

  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神色,她怯怯的站在那里,捏着手指,牙齿将嘴唇咬的失了血色。

  唐简自知是真的生了她的气,但见到她那副模样,却不忍出口责怪她。

  “遥遥,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要残忍,稍有不慎,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么?!”

  她顿了顿,屏住了气:“阿简,可他是你的弟弟……”

  “即便我们有血缘,可我并不了解他,这么多年来,他尽情的放纵自己,连我都快要不认识他。”

  唐简吸了口气,又道:“而且他对我有恨,对唐家有恨,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再次把她拥进怀中,怅然若失的感觉还未褪去。

  “答应我,遥遥,离他远一些,就当是为了我。”

  顾遥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前,轻轻点了点头。

  将顾遥送回家后,唐简赶回了医院。

  病床上的男人肌肤苍白,静静的闭着眼睛,他修长的睫毛被加湿器喷出的水雾而打湿。

  这种病态美与生俱来,无以复制,无以效颦。

  唐简第一次这样仔细的凝视眼前这个男人,他与他多么相似啊。

  第一次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时,他们是互相拥抱着的,相连的血脉,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他。

  唐简的眼中有许悲伤,他揉了揉太阳穴,无声的叹了口气。

  第二天天亮,钟礼渐渐醒过来。

  身边很安静,一切都如雪的纯白,他想了想,这一定不会是他那张狂的家,这种内心的宁静不知从何而来,竟叫他觉得安心。

  待钟礼转过头来时,却看到唐简趴在床沿,微微的睡熟。

  浅阳从窗前照进来,落在棉被上,他的模样被这光芒覆盖,多么神圣。

  钟礼别开视线,他甚至觉得,再多看一眼,都是罪孽深重。

  他不言不语的缩回被子里,侧过身去,窗外鸟语阵阵,落叶纷纷。

  这样的梦境,一定不是真的。

  他的哥哥,他梦寐以求的哥哥,此时就在他身旁,他却不敢,呼喊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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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公寓里时,已是午后。

  之前,钟礼趁他出去时退了房,潇洒的留给唐简一张银行卡,他捏着那张卡,咬牙切齿。

  结果,好不容易的相见再次变成这样的结局,唐简已然没有了耐心。

  公寓里很安静,平日里听到他回家,顾遥便一定会赤着脚冲到玄关,笑盈盈的拥抱他。

  他望了眼日历,确认今日是周末,顾遥应该休息在家。

  她的痕迹,她的气息,都在眼前。

  双十一,她从淘宝上购买的兔子拖鞋还凌乱的扔在客厅的地板上,窗台上是她浇灌了许多天的兰花,此时却病怏怏的垂着叶尖,几天前她缠着他买的糖炒栗子也散落一地。

  他以为她在补觉,便轻轻的推开了她房间的门,稳步走进去,可目睹这眼前的一切,唐简却霎那愣在原地,他发觉自己的手指都在颤抖。

  她的行李,她的气味,她的一切,都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般。

  如同一场梦,顷刻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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