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晚不回家吃饭了，你自己先吃吧。"

"好，你要按时吃饭，太忙了就拿些东西先掂掂肚子。"

"知道，先忙了。"

冯建宇张着嘴，一个"好"字还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电话就急匆匆地挂断了。

他怔怔地听着耳边叮咚的一声响，眼神飘向了桌前的饭菜，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屏幕，慢慢将手机放回桌上，最后竟带有些平静地吃起饭来。

诺大的屋子里只有餐厅这一小块地方是亮着的，橘黄的暖光把家中照得暖意融融，

却只有他一个人。

大约都是过了毛头小子甘愿为爱拼尽一切的时候，不再有撩人的情话和热切的拥抱，就连私底下见面的机会，都屈指可数。

当与他所有的热爱与激情都散尽了以后，剩下的便只有无尽的平淡与寥寥可数的拥抱，

可就算生活再多忙碌，日子还是要照样地过。

窗外霓灯四起，车水如龙，热闹的外景更把他映得孤独，一个世界，切出了两个空间。

这套"三环内的房子"，是他允诺给的家，今只留下他待在这里守着，守着这个慢慢分崩离析的家。

他就像一个失了铠甲与孤独感作战的勇士，即使手执刀枪，也免不了千疮百孔。

吃着吃着，蓦地想起自己有一档节目要播出来，他赶紧捧着饭碗跑到客厅去，节目早就播了一半。

......

"你喜欢大宇吗？"

"喜欢，如果他是我的爸爸就好了。"

电视上的他笑着摸了摸男孩儿的头，坐在电视前的他也笑了，一双眼睛笑出了褶子，是最温柔的模样。

......

"看来小朋友们都很喜欢建宇呢，建宇有没有考虑生一个啊？"主持人调侃道。

场上的他有一刻僵住了，随后又笑道，"我一个人也没法儿生不是么？"

......

他握着碗的手在慢慢收紧，像是陷进了某种沉思里，敛下眸盯着某一块儿，突兀响起的铃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猛地将他的思绪全拉回躯壳里，放下饭碗把电话接起来。

"妈，"他叫，听见电话那头应了一声才接着问道，"吃饭了吗？"

"吃了呀，我跟你爹都快上炕睡觉了。"

"这么早就要睡了，不出去活动活动？"

"天儿太冷啦，你吃饭了没有呀？"

"正吃着呢，什么事儿啊妈。"

"我就知道你又拖拉到这么晚，那个青儿去哪了？当初你俩一块儿住的时候他还扯着我的手说一定把你给照顾好..."

"这不...我们都挺忙的么。"他打着哈哈应道。

"那再忙也要注意着身体啊，你也是，王青也是，我还记着你快高考那时候病倒了，急得王青团团转，一天能上咱家好几趟。"冯妈妈说着说着，笑出声来。

他沉默了，太过于久远的往事想起来都有些模模糊糊，猝不及防让人提起，就像一柄锤重重砸在心上，疼，然后再慢慢麻木。

这大概就是轰轰烈烈后的代价吧。

冯妈妈还絮絮叨叨地说着，几句不离王青，又从王青那儿扯到冯建宇这儿，像在操心两个长不大的儿子。

"妈，"他喑哑着嗓子叫道，"别说了。"

"你这小子，说你两句咋还不乐意了呢？"冯妈妈说道，"你啊，要照顾好身体，妈瞧见你的节目啦，你又瘦了，那下巴给尖的。"

"嗯...我这不职业需要么。"他刻意放轻了语气笑出来。

"你说你，再过一年也就三十了吧？不是妈催你，你的媳妇儿到现在还没个着落，我和你爹可急着抱孙子呢。"

"妈——您儿子不是没人要，您怎么说的我要打一辈子光棍似的。"冯建宇说道，嘴边没了笑意。

"你忙，你工作辛苦，遇上合心意的女孩子就要去追啊，别总像个闷葫芦一样，你就这点老是不开窍！"冯妈妈抱怨着，"隔壁老李都抱第二个孙子了，把我和你爹都羡慕坏了。"

"妈，"冯建宇的声音里透着些无奈，显然是不想再听下去了，"我该洗碗去了，您跟爸早点睡吧。"

"去吧去吧，"冯妈妈在那头叹了口气，隔了好久，才叫道，

"儿子，"

刚准备把电话挂了的他又顿住了手，等着冯妈妈的话。

"太累了就回家吧。"

双眼一涩，泪水慢慢在眼底聚起来，他的喉结滚动几下，用力地吸了下鼻子，笑着应道，"没事儿，您跟爸快睡去吧，今年过年了我就回去！"

电话挂断了，又只剩他一个人。

云雾蒙住了迷惘的月，漆黑的夜里有些寂籁。

王青其实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忙，晚饭早就在节目录制结束了的时候就草草解决掉了。

他窝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他和小朋友们闹成一团，心底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溅上来，五味参杂。

他明白冯建宇有一颗想要当父亲的心，可他和他却永远不可能会有一个真正属于他们两的孩子。

掰掰手指头，两个人过了将近快十年，年少所有的轻狂和叛逆，热情和勇敢全数挥洒得淋漓尽致，轰轰烈烈的模样，简直不到白头不方休。

哪想得到，热情消散得太快，像台风席卷，剩下一片狼藉让他们收拾。

他常常会想，他是真的爱过冯建宇么？冯建宇也爱过他么？或说只是新鲜感在两个少年间作祟，将友情和爱情的界限模糊起来，纠缠了一年又一年。

要面对的人间烟火来了，问题也就来了。

......

"我一个人也没法儿生不是么？"

......

王青看到了那一刻他窘迫的神情，心里密密麻麻地泛起疼来，同时又带有些焦躁的情绪袭上大脑，抓起手机就要跑出门去找他，走了两步，又慢慢跌回沙发上。

电视机在黑暗中发着刺眼的白光，缭绕的烟雾遮去了王青的脸。

我们之间还有太多太多应该审视的问题，也许，分开是对我们最好的选择。

他想。